38、两生花

等叶夕颜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了一天两夜,已经是隔日的早上。

阳光从小小的窗格穿过,光影被分成许多的小光斑,投射在躺在美人榻上的美人身上。

她有着一张接近天使的容颜,肤若凝脂玉,眉如远山黛,唇若朱砂血,青丝像鸦羽般黑。五官无一处瑕疵,每一处都精致得恰到好处,美到让人窒息。

也许是阳光太过炽热刺眼,张开眼的那一刻,她有一瞬间的眩晕,眼皮微颤,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翅轻颤,下一刻,她终于缓缓的张开眼睛,露出一双宛若琉璃般的烟眸。

她微微转头,当看见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茫然,这是哪里。

这时脸上忽然传来熟悉的钝痛,先是一点点,然后如同巨浪袭来,她从美人榻上坐起来,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

她咬着后牙槽,强忍着剧痛,手哆哆嗦嗦地伸进口袋拿出一个药瓶,扭开瓶盖,从里面倒出两粒白色的药片放进嘴里。

因为没有水,所以她咽得有些艰难,仰着头好一会儿才吞下。

吃完药,她低下头想把瓶盖扭上,但是她浑身都在发抖,盖了好几次都没盖上。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她转过头,只见一个身穿灰色毛衣的青年端着一个托盘从大门走了进来。

与她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他有些惊讶地道:

“你醒了啊。”

叶夕颜有些木楞地看着他走近,一时半会儿竟忘记了回答。

“现在感觉怎么样?你睡了好长时间,我都怕你醒不过来了。”

一边说着,青年一边把托盘放在长桌上,然后才走了过来,眼神关切地看着她。

这时,她才发觉青年有着一双极为澄澈干净的眼睛,清澈到让叶夕颜觉得自渐形秽。

见她不说话,杜一荇空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担心地问:

“你还好吗?”

她实在是睡了太久了,中间一刻都没有要清醒的反应,要不是陆压说没事,他真的要怀疑她是不是死了。

叶夕颜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到像是要喷火,甚至有些疼。

她努力咽了咽口水,感觉喉咙湿润了一些,这才哑声问:

“这是,在哪里。”

“古董杂货铺。”

这时,叶夕颜的记忆才逐渐回笼。

那天晚上她从那个地方出来,脸上就开始发作,她从青华市一路驱车到梅城,想赶在十二点之前到达。但终究还是太远了,赶到杂货铺时,画皮已经开始脱落。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等指尖传来光滑细腻的触感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忽然想起什么,急匆匆地摸出手机,但按了两下屏幕都没反应,看样子是没电了。

她有些着急地看向杜一荇,抓住他的衣角,迫切地问:

“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睡了一天两夜,现在已经是20号了。”杜一荇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听到这个日期,叶夕颜瞳孔明显震惊了一下:

“20号!?”

“是的。”

杜一荇话音落下,他就看见眼前的人一闪,越过他直接冲向大门,速度快如一道闪电。

这么快,杜一荇目瞪口呆了好几秒。

等他追出去的时候,叶夕颜已经不见了。

反倒看见鹿衔站在芭蕉树下刷着牙,见他急急忙忙地跑出来,他半眯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冲他说了一句话。

杜一荇没听清,停下脚步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少年吐掉嘴里的漱口水,顶着一头微卷的小短毛有些口齿不清地道:

“陆压让你下午去城外取一样东西。”

“可是,那个叶小姐……”杜一荇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大门。

见他没有立即答应,少年眉头立即皱了一下,不耐烦地催促道: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问题。”

鹿衔对这个新来的人原本就不太喜欢,真不明白陆压为什么要把一个凡人留在身边。

“知道了。杜一荇无奈点头,而后又迟疑了一下,问:

“那叶小姐她不会有事吗?我看她好像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鹿衔斜眼看了他一下,而后收回,手拿着牙刷放到漱口杯里转了几下,用剩余的水清洗。然后以一副教导模样的口吻懒洋洋道:

“我们这儿只负责出售,不负责售后服务,双方各取所需。早在交易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她后果,所以就算最后她们死了,也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即想得到,又不想付出,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收起你那所谓的同情心,看得我都要吐了。”

他的语气很轻蔑,说出来的话也很刺耳,端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压根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杜一荇哽塞,一时竟想不到话来反驳他。而他也说的也并没有错,事实就是如此,她们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换取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明知自己和王子没有未来,也要和女巫做交易,用声音换取人腿,直至最后自己变成了泡沫,还依旧觉得自己没错,是为爱情献身。

这种所谓的爱,恕他无法苟同,正如叶夕颜为了短暂的美貌,明知道最后无法善终,也要去做一样。

但是,他总觉得叶小姐似乎不是那种人……可她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

陆压让他去取东西的地方已经快出城区了,远的要命,还没有交通工具。

作为一穷二白的打工族,他只能踩了个自行车慢吞吞的出门。

因为地点太过偏僻,越往里越人烟稀少,要不是地图指示的位置没错,他都要怀疑自己了。

杜一荇一只手推着自行车一边走,一只手拿着地图,一边抬头看两边的房子,念叨着目的地的名字:

“清越茶馆,清越……”

但找了好一会儿,他就是没有看见。

杜一荇停下脚步,把自行车停在路旁,然后双手叉着腰,看着四周寂静的别墅群,一脸疑惑地嘀咕道:

“奇怪,明明就在这里,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该不会是陆压故意耍他玩的吧,这鬼地方怎么可能会有茶馆,谁会把店开在这种地方,一看就是没什么客人。

“算了,要不然先回去吧。”反正也找不到。

鹿衔让他四点准时出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乖乖听话,等睡了一觉之后,才骑自行车过来。

不过来的路上都已经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有些晚了,再加上春末的天黑的很快,明明才五点,太阳已经落山了,再过三四十分钟估计就要天黑了。

自从他知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鬼之后,他就再也不敢晚上在外边儿呆太久。

可就在他刚把自行车掉了个头时准备走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背后有阵风刮过,带起他的衣角。

他一回头,只见方才还空无一物的空地上突然出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木楼,虽还只是黄昏,可里面却已经灯火通明。

院前的小门上的牌匾写着的四个大字,正是清越茶馆。

他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那足足有三层高的木楼,用力的眨了眨眼睛。

明明刚刚他压根就没看到过,怎么会突然出现?难道这又是妖怪开的!

算了算了,这种无法用科学来说明的东西,还是不要细究,总之拿了东西就走吧。

于是他认命地将自行车重新掉回头,缓缓走了过去。

把自行车停在篱笆墙边上后,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竹墙,足足有两米高,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院子里的景象。墙头累着一摞的爬藤蔷薇花,绿色的藤蔓从墙头垂下,一路逶迤到竹墙中央。

花朵是热烈的红色,在黄昏的光辉中越发娇艳靡丽,还有那浓郁的花香,足以让人沉醉。

敲了门一会儿后,他很快就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

然后是嘎吱一声,门从中间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少女。

少女约摸十四五岁,白白嫩嫩的皮肤,再加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让杜一荇很容易就联想到动画片里软萌可爱的小萝莉。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声音甜美地问:

“你好,小哥哥,请问你找谁?”

面对那么可爱的小姑娘,杜一荇心里立即就变得软乎乎地,所以他也回了一个微笑,半弯着腰与她平视,笑道:

“你好,我是来拿东西的。”

小姑娘恍然大悟:

“哦,你是陆压大人派过来的是吗?”

“嗯。”陆压点头。

“您稍等一下,我去拿,很快就回来。”

等拿到东西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最后一抹光也消失在地平线上。

他正准备走时,那个小姑娘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角。

杜一荇回头,一脸温柔地问: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小哥哥要进来坐坐吗?现在天已经很晚了,吃个饭再走吧。我们这里有特别多好吃的哦~”小姑娘笑眯眯地看着他道。

杜一荇看了一下门内,灯火通明,没什么奇怪的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杜一荇右眼皮跳了一下,心头升起一股不安。

“小哥哥,进来坐一下嘛。”小姑娘冲他笑了一下。

她一笑,杜一荇心里的不安又浓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想要退后,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这时候,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小姑娘不对劲了。

他抬头去看她,只见原本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脸上居然闪过一丝嗜血的表情,眼神带着一丝狂热和贪婪。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心脏在胸膛狂跳,他想说话,想大喊,可任他怎么用力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小姑娘仍旧笑眯眯地向他靠近,而后踮起脚在他身上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满脸沉醉地道:

“小哥哥,你真香,我都要流口水了呢。”

杜一荇瞪大了眼睛看着离他仅有咫尺的少女,满是惊恐。

不是吧,他怎么那么倒霉!这又遇上想吃他的妖怪了?!

杜一荇简直是欲哭无泪。

求放过,他只是来拿个东西而已。

少女伸出手,手指刷的一声化成锋利的爪子,犹如刀锋,在灯光下闪着光芒。

“小哥哥别怕,我会轻点的,一定不会让你疼的。”

少女的声音依旧娇软甜美,可听在杜一荇耳朵里,那就是催命符。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完了的时候,眼前刀光一闪。

然后,他就看见眼前的少女忽然停住,一动不动,瞳孔猛然扩大,里面满是不可思议和惊恐,

那一瞬间,杜一荇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一松,能动了。

于是他下意识的低头,只见有一把刀的刀尖从她的心脏直直穿过,鲜血顺着刀尖滴答滴答地掉落。

杜一荇腿一软,踉跄地后退了两步,然后坐在了地上,愕然地看着少女不甘心地闭上眼睛。

然后咣当一声倒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只猫。

妖……妖怪。

他一时没缓过来,整个人死死盯着那只被唐刀钉住的猫,大脑空白。

直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上唐刀的刀柄,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有事吗?”

杜一荇愣愣的抬头,结果看见一个意外之中的人。

那人一身白衣,眉目清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上的唐刀寒光泠泠,刀刃还在往下滴血,一身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可此刻,杜一荇完全忽略这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救了自己。

他热泪盈眶地喊道:

“重道长。”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我们小道长重新上线,开始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