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毕竟精于此道。
他开始认真的看着论文,越看,从起初的疑惑,渐渐开始眉头舒展。
“这论文……倒是论证得还算缜密,没什么差错,只是试验的数据有些夸张了,不过……这不打紧,有趣,有趣的很。”
朱厚照眉飞色舞的抬头看向方继藩道:“老方,走。”
“去哪?”方继藩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朱厚照道:“当然是研究所……想要试试真假,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当真造一台这样的蒸汽机车来,如此……便可确定真伪了。”
方继藩左右看了看,他不想动,这等事,交给蒸汽研究所的那些人就够了。
可架不住朱厚照是个凡事都想要亲力亲为的人,这一点……他和太祖高皇帝很像,太祖高皇帝但凡过问的钦案,那真是一丝不苟,明明白白,整整齐齐,保准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
刘瑾被叫了来,随即,刘瑾开始布置,不久之后,当内阁大臣们预备来等候陛下召见,开始一日的议政时,他们发现,陛下又病了。
刘健和李东阳对视了一眼,看着眼前的宦官,李东阳道:“陛下为何隔三岔五生病,我看陛下年轻力壮,也不似有疾的样子。”
“这……”宦官道:“要不要看看御医院的……”
刘健摇头:“不敢。”
李东阳便又道:“为何不见齐国公?”
宦官:“……”
“他也病了吧?”李东阳询问道。
宦官道:“这个……”
刘健与李东阳对视,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陛下去了何处?”
宦官显得有点慌:“陛下……陛下……”
“你若不说,只恐群臣见疑,这不是小事,出了差错,可不是闹着玩的。”
宦官哪里是李东阳的对手,三言两语,便惊恐的道:“两位阁老放心,陛下……陛下不过是去了研究所。”
“噢。”李东阳平静的点头,他早已猜测到了。于是看向刘健,希望刘健来拿主意。
刘健沉默片刻:“回内阁票拟去吧。”
二人默然无言,就回内阁去了。
当然……内阁没有揭穿,可这满朝的文武,却越发的疑窦起来。
御史陈彦是个很有科学精神的人,他专门寻了一个簿子,每一次陛下生病,便会打个勾。
最后他得出的结果是,陛下登基一百三十二日,生病三十一次,生病的天数是一百零二天。
这是一个极恐怖的数据。
这样的病法都还没死,这没天理啊。
当然……大家都不相信陛下病了,毕竟……有不少人是经历过成化朝的。
因而……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陛下在深宫里,成日饮酒作乐,有的说陛下新进了一群秀女,乐不思蜀。
大抵……不会有什么好词。
毕竟,和上皇帝每日理政,一日三朝相比,哪怕是朱厚照不病,一日也未必进行一次朝议,人们也发现,上皇帝在时,以为所有上皇帝会亲自朱批的奏疏,现在都变成了司礼监朱批。
此中的差距,实在让人为之叹息。
可朱厚照却不管这么多,他一头扎进了研究所,随即……开始着手以这新理论开始搭建全新的蒸汽机车。
朱厚照看着图纸,琢磨了许多日,发现这图纸确实是可行的,其中的许多改进,很有意思。
当然,朱厚照毕竟是专家,只一看图纸,便晓得这其中其实还有许多可以细节改进的地方,因而……重新进行绘制,一面召集匠人锻造构件。
研究所现在已开始成熟起来,而随着机械制造的深入,许多构件的制造,也开始得心应手,无论是冶炼的工艺还是打磨,亦或者是零件的精度,都不断的在完善。
正因如此……大抵只要你绘制出了图纸,那些精湛的匠人们,总能按着图纸,制出一毫不差的构件。
通过了铁路的修建,某种程度,不但养活了大批的人才和匠人,储备了大量的理论知识,更给不少人提供了施展的空间。
整个研究所已经调转了方向,上上下下都在忙碌。
方继藩也觉得有趣起来,陪着朱厚照,一道重新进行设计。
朱厚照连续在这研究所待了半月,外头的事,他一丁点都不关心。
倒是百官们急了。
宫里只说陛下病了,百官如热锅蚂蚁,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去内阁寻人,内阁那边,似乎对此缄默不言。
当然,也有人怀疑陛下来了研究所,不过研究所本就是禁地,里头牵涉了太多的秘密,里头的研究人员,保密意识也极浓厚,深居简出,也打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又过了半月,终于……一台全新的蒸汽机车,就闪亮亮的落成了。
朱厚照看着自己的杰作,整个人一脸欣慰:“明日……跑一跑试一试,今日让人好好检修一番,看看有没有问题。朕的那两个舅舅……倒是有几分意思……他们现在在哪儿了?”
“听说此时在西安,又听说他们打算启程回保定。”
“启程至保定?到保定去做什么?”
方继藩迟疑道:“保定的杨一清接了书信,两位国舅询问了保定铁路运营的情况,臣觉得……他们可能是想瞎琢磨铁路运营的事。”
“这两个家伙……疯了吗?”
“陛下。”方继藩却是很理解两位国舅的心情的,便道:“他们的身家性命都在这铁路上头,平时省吃俭用,苦了一辈子,这铁路能否修出来,修出来之后如何运营,运营之后能否盈利,对他们而言,是牵涉到了性命的事啊。”
朱厚照:“……”
朱厚照突然觉得,两个舅舅也不至如此不堪。
“不过……他们的法子,新颖是新颖,可到底能否出什么成果,就看明日了,若是当真能成……说不准……”朱厚照面带着几分期待,又有几分担心:“不管啦,明日再说,朕先回宫,你也回吧,明日咱们试车。”
“亲自试?”
“自己造的,当然亲自试!”朱厚照眉宇之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息。
方继藩:“……”
方继藩不喜欢做小白鼠。
朱厚照回宫,消失了一个月,自是赶忙先去给太皇太后和张太后问安。
张太后早如热锅的蚂蚁了,忧心忡忡,见着朱厚照回来,虽是松口气,却不免埋怨:“儿啊,现在你是皇帝了,做皇帝的,岂有成日游手好闲的道理?百官们不见皇帝,便如没了主心骨,难免心生猜疑,切切不可再如此了,上皇在的时候……”
朱厚照就道:“父皇太迂腐,治国之道欠缺火候,所以才信了百官们的邪,朕和父皇不一样。”
这话儿,其实自朱厚照口里再正常不过,可别人听了去,却觉得是大逆不道之言了。
当然,朱厚照是皇帝,他爱咋说咋说。
张太后只好叹息:“皇帝这一月去了哪里?”
“儿臣去造蒸汽机车了。”
张太后皱眉:“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啊,怎么可以……”
“可两位舅舅也是国舅,这机车就是他们设计的,朕不过是按着他们的思路造出来罢了,朕若有错,他们也有错,朕这就把他们抓回京来。”
“什么?”张太后瞠目结舌:“他们……他们这又是闹了什么幺蛾子。”
张太后心里咯噔一下,其实她不担心朱厚照,朱厚照是天子,犯了天下的错,也是无碍。
可两位兄弟不一样,天知道他们在外头做了什么事,若是犯了什么大忌讳,纵能保住他们的性命,这张家却算是完了。
朱厚照道:“母后,儿臣倒没说他们有什么过错,只是说……他们设计了一个新的蒸汽机车……”
朱厚照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张太后更是诧异,这两个兄弟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他们有本事造车?他们似乎也只会喝粥吧?
张太后诧异道:“皇帝,切切不可由着他们胡闹才是,怎么可以按着他们的法子去造车,到时车要翻的。”
朱厚照道:“母后万不可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明日朕便亲自去试车,是好是坏,一试便知。”
张太后听了这话,觉得要晕过去了。
朱厚照却是一溜烟的逃了。
次日一早,朱厚照抖擞精神,依旧出宫,只是这一次,却是摆出了大阵仗。
正预备乘上乘舆,坤宁宫传话来,张太后也要同去。
朱厚照只点了头,命人布置,随即浩浩荡荡的人马,便拥簇着朱厚照自大明门出宫。
在大明门外,方继藩早已翘首以盼,与朱厚照会合。
随即,圣驾至了西山车站。
这里早已联通了铁路,新式的蒸汽机车也已稳稳的停在了站台,因为陛下亲来,早有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禁卫森严。
张太后下车的时候,看着这庞然大物,心里也是骇然。
她只听上皇帝多次提起过这蒸汽机车,便连太皇太后也提起过,只是她久在宫中,这车却是第一次见。
事实上,如此钢铁所制的庞然大物,让所有第一次见的人,都足以为之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