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也看懵了,细细的看着清单,不禁咂舌。
这还只是一个卫五千人而已。
而太子殿下的构思,是未来设置三十六卫的常备军。
不只如此,在未来,甚至……还需建立一个保障军备的体系,若是遇到大的战事,这五千人的卫,将扩编至两万人。
若是这样计算的话,这军需……国库哪里有这么多的银子。
这等于是一个无底洞哪。
刘健目光复杂的看了李东阳和谢迁一眼,李东阳就苦笑道:“殿下的心思是好的,当下卫所确实是弊病重重,或许将世袭卫所改为常备军,确实是能消弭诸多的隐患。这是陛下设立的第一军,太子殿下急于求成,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两百万两银子,哪怕是将来维护起来,一年也需纹银百万以上,往后还需扩编,还需设置更多的卫所,这所需用到的银子只会越来越多!哎,我大明,哪里有这么多的余力。刘公,你如何看?”
刘健脸上透着几分无奈,叹口气道:“陛下不是已经说的很明白吗?监国太子下的旨,没有失信于人的道理,这关系着的,乃是军务,不可小看,此事,兵部尽力配合吧。”
“什么?”马文升一听配合,几乎要炸了,他今儿来这是找支持的,可不是要的这两字。
马文升也不笨,立马说出了一个难办的重点:“兵部要配合,需先户部拨发钱粮,如若不然,如何配合?”
李东阳听到此处,细细一琢磨,随即看了一眼刘健,笑了。
他似乎明白了刘健的言外之意,于是道:“这个好办,兵部这边,其他地方的用度,自当节省一些,户部这里,该拨的银子,不会少。”
马文升愣了一下,万万想不到,连这兼任户部尚书的李东阳,竟也对此极为认同!
他无法理解,平日便是几万两银子都抠抠索索的内阁诸公,怎么一下子,就如此大方起来。
马文升自是依旧不甘心的,于是绷着脸道:“诸公,下官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虽说从前那些御史和翰林清流,成日捕风捉影,言之无物,四处弹劾,邀买人心,可谓大恶,这些年来,陛下整治了一番之后,风气大改,可谓是革除了我大明袖手清谈的旧弊。可就事而论,杜绝袖手清谈,不代表,若是对于不对的事,就该当对任何的事都沉默不言,凡事切忌的,乃是矫枉过正,似此等荒诞无稽之政,怎么可以听之任之呢,非但不去阻止,反而去纵容……这是什么缘故?”
刘健便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沉默不语。
李东阳却是微笑,看了刘健一眼,则道:“是不是恶政,不试怎么知道?”
马文升便提高了声调道:“可单凭这五千人,就是两百万两银子啊?”
李东阳就道:“既然马尚书尚且知道两百万两银子不是小数,觉得心疼,那么……宫中……”
猛地一下……
这真的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了,一直懊恼不已的马文升,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什么。
内阁与其反对,给太子泼一盆冷水。
倒不如,顺势而为。
一方面,听说花费如此之大,单单一军就耗费如此多的银子,陛下那儿,只怕也心疼的紧。
另一方面,太子花了这么多银子,只建成了五千人的新军,迟早是要碰壁的。
可谁都知道,当今太子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子,现在若是极力反对,只会惹来太子殿下的反弹,谁知道太子殿下得不到支持会不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反不如让他自己知难而退呢!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马文升想明白了,沉重的心情一下子轻盈了许多,于是喜滋滋的道:“好,既如此,那么……兵部自是极力配合太子,该出的银子,兵部想办法筹措,太子殿下所需人力物力,兵部也定当鼎力协助。”
刘健却道:“可不要忘了,此前的卫所制,已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太子的章程,只是过激而已,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大明依旧保守残缺,因而……兵部趁着太子殿下折腾的功夫,也要拿出一个章程出来,这个章程,务求的乃是稳妥,既要革新,却又不可太过,这不是小事,明白了吗?”
马文升心里有计较了,他深感责任重大,于是肃然道:“兵部一定尽力而为,此次,一定不会让刘公失望。”
“很好。”刘健颔首点头,而后道:“太子殿下和齐国公的心是好的……”
下头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而是摇了摇头。
……
这一次,朱厚照也吃一惊了,万万料不到……这次兵部,居然很痛快。
几乎是要什么就给什么。
最新的火炮,最新的火铳……因为兵部没有储备,所以赶紧的下了订单。所有的弹药,统统也都及时给付。
不只如此,兵部这边预备给新军的营地,也自原有的亲军军营里腾出了地来,并且请了匠人,重新去修葺。
至于朱厚照和方继藩所设计的新军服,兵部也没有什么异议,直接寻觅作坊生产。
这新的军服,不再着铠甲。
朱厚照和方继藩一致认为,未来的战争形态,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近战已经从主流,退居成了末流,且因为火器的大规模应用,迟早大明所面对的敌人,也都将是使用火器的对手,那么铠甲就变的无用起来。
这沉重的铠甲一旦无用,取而代之的,是耐磨的军服衣料,同时为了保证补给,军中将配置的更多的是个人的行装。
对此,兵部依旧仍无异议。
紧接着便是招募人马,大明啥都缺,就是不缺人!
带着太子命令的一群军事学院骨干,早已磨刀霍霍,按着齐国公的吩咐,专门往赣南,浙西,福建,粤北,山东,陕西等地钻。
南人……居在深山之中,生活条件艰苦,犹如当初水师的义乌,永康兵一样,这些人为了生存,打小便言传身教,这大规模殴斗的本事,可是祖传的,可以追溯到炎黄时期。自豪与山东,陕西等地,历来高大,身子骨结实,自也是募兵的最佳人选。
这一次……不再只招募军户,而是精挑细选,且给予的俸禄不低,出去做工,大抵也只是这个工钱。
不只如此,对于那些居于偏僻之地的男丁而言,这个薪俸,吸引力自是更大一些。
很快,源源不断的兵源,开始入京。
兵部这里,也开始为所有的新丁造册。
紧接着……王守仁便接到了一个命令,他毫无意外的被任命为第一军都指挥。
这位王伯安先生,可谓是允文允武,是一块好钢,总是用在了刀刃上。
从一届文官,成了地位较为低下的武官,一般人大抵会心有不甘,而王守仁自是一直都不是普通人,没有任何的怨言,二话不说就背了包袱,先行进入空荡荡的军营中,算是赴任了。
方继藩又不禁感慨,王守仁是弟子之中,最有良心的那一个啊!
到了开春,新丁们悉数集结,随即……王守仁便按着方法,进行操练。
他需拟定出一个能够推广的练兵之法。
用不了多久,一个王守仁的章程便送到了御前。
弘治皇帝特意的召了诸臣进行讨论。
此时,万物复苏,而弘治皇帝的头上,已是满头银发,他显得苍老了许多,对于这常备军的建立,他显得忧心忡忡。
而太子朱厚照和方继藩二人,则是踌躇满志,与老皇帝相比,他们显得更加精干。
刘健等人自也是俱在。
这些日子,兵部几乎如流水一般的花银子,对第一军可谓是有求必应。
弘治皇帝看了兵部所靡费的钱粮,都不禁乍舌……
这太花银子了,以至于弘治皇帝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养的不是兵,而是五千个大爷。
萧敬拿着王守仁的奏疏,念过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王守仁所提出来的新军主张在于,练兵之道,不在于主官,军中的强弱,主帅的意义不大,而在于,军中需培养出一批精干的低级武官以及骨干老兵,这些人,方才是一支军马维持战斗力的保证,因此,保障低级武官以及老兵,乃是重中之重。
除此之外,练兵的纪要之中,格外的提倡骨干的作用。
要让军队做到令行禁止,除了后勤保障,可使官兵无忧之外,便是一套绝对需遵守的操练和军法体系。
当然……这一个章程里头,其实说穿了,还是要银子。
弘治皇帝听着微微皱眉,视线一转,看向了马文升:“马卿家意下如何?”
马文升便道:“陛下,王指挥允文允武,臣没有听出什么毛病。不过……他提议的士兵等级制,将士兵分为三等,其中最值得商榷的,还是老兵的薪俸,老臣觉得,是不是太多了?还有低级武官……这些七品,八品,九品武官,其薪俸……”
“父皇。”朱厚照道:“将士们日夜操练,何等的辛苦,且军法严厉,若是不能让他们后顾无忧,又如何让他们安分操练,以备不时之需。儿臣以为,这是最稳妥的章程,儿臣是带过兵的人,深知将士们的苦处,可朝廷却在这上头锱铢必较,难免会使人寒心。”
弘治皇帝无奈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心里闷闷的疼呢,这孩子,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此事……再行商榷吧。”弘治皇帝所说心疼银子,却还是决心再看看,且看看第一军,是否能有所成效。
马文升见状,突然道:“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
“嗯?”弘治皇帝看向马文升。
马文升道:“臣前些日子,委派人前往蔚州卫巡营,却发现这蔚州卫军纪森然,行伍严整,其指挥江彬倔强勇悍,蔚州卫上下,以敢战为荣,当初……他们曾参与对鞑靼人的战斗,屡屡有功,现如今,依旧还镇守蔚州,上下将士,堪称精锐。”
蔚州卫……
马文升突然提起了蔚州卫,倒是让许多人有兴趣起来。
显然这是一个普通的卫所,可马文升作为兵部尚书,却对其褒奖有加。
要知道,朝廷养着的蔚州卫,可是不要银子的啊,一个不要银子的蔚州卫,可以成为精锐,且如马文升所言,堪称强军,那么……
别人自是心里纷纷揣测着什么。
可方继藩听到江彬二字,心里却是震撼了,蔚州……江彬……
可是那个……在历史上受朱厚照宠幸,认为义子,权势滔天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