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2章 廷议

这百万的销量,连方继藩自己都吓着了。

紧接着,他不禁为之感动起来。

百姓们很给面子啊。

于是,热泪盈眶的让王金元跑去各个印刷作坊。

显然,此前授权的润笔费是不合理的,他们得加钱。

而这销量,还在不断的增加。

人们犹如着了魔似的。

又如传染的瘟疫一般,一个又一个村落被传染。

甚至……根本无需书商去推销,只靠着口耳相传,这书……只需出现在市集或是村落,就永远不愁销量。

萧敬在东厂……他是被东厂的人请出宫的。

此刻,他手搭在案牍上,听着一个东厂的番子奏报。

随即,萧敬先是沉着脸,而后是变幻不定,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样的书……居然卖疯了?”萧敬觉得不可思议,看着番子,他忍不住道:“这齐国公,莫不是强买强卖吧?”

对,一定是这样。

方继藩这个家伙,做的出来这样的事。

可这番子道:“卑下们起先也是这样猜疑的,于是派人去了乡间,却发现……这竟都是百姓们自发来买的,个个踊跃得很,就像是打抢一般。”

“什么?”萧敬已开始怀疑这一届大明的草民们不太行了,只是此时……他满腹疑窦,随即却是正色道:“此事,切切不可和陛下说,一字半句都不要提。”

他手指头轻轻的敲着案牍,淡淡道:“陛下本就为此事着急,他是唯恐此书卖多了啊,陛下的身子骨不好,万万不可让他知道这些,你下去吧。”

“是。”

萧敬心里吁了口气,他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有些颤抖,他早已知道……自己也已老了。

一个奴婢,若是身子开始不堪,实是一件让人心忧的事。

……

却在此时,弘治皇帝召诸臣议事,当值的宦官依陛下之言,给刘健、李东阳、谢迁、张升、马文升和欧阳志人等赐座。

只说了几句,突然,那张升道:“陛下,京里近来出了奇事。”

张升气定神闲,笑吟吟的继续道:“听说……齐国公修了一部书。”

弘治皇帝的脸色顿的一沉,他几乎已将这部书给忘记了。

谁知道,张升竟在此时旧事重提。

张升又道:“老臣倒是看过此书,可是看过之后,却是一头雾水,就以为……此书其实算是平平无奇,可臣又得知,此书居然引发了热销,前几日,竟是售了百万之多。”

百万……

弘治皇帝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他还从未听说过,这书能销售百万的,要知道,大明的读书人,也没有百万啊。

何况……那书……

张升叹了口气道:“不只如此,现在此书还在到处热卖,听说……齐国公居然还跑去了永平府的乡下去签售了。”

签售……这又是啥?

弘治皇帝虽不明白,却似乎隐隐感觉到有不好的事发生。

“陛下……”张升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又看看同坐的诸公,才道:“老臣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啊。国朝以教化万民为己任,可是为何教化了这么多年,总是难有成效,而齐国公一部书,竟能销售百万,甚至未来极可能畅销数百万……”

说到这里,张升痛心疾首……

数百万……

弘治皇帝也不禁动容了。

说实话……他实在看不出此书有丝毫的亮点,可这方继藩,却总能化腐朽为神奇,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为何这天下的百姓,就喜欢他方继藩?

真是奇哉怪也。

思来想去,弘治皇帝也没想明白,他抬头,看向欧阳志:“欧阳卿家对此,有什么话说?”

欧阳志乃是方继藩的大弟子,或许……知道一二吧。

欧阳志沉默了片刻,起身行礼道:“陛下,臣也不知,不过恩师向来神鬼莫测,这其中,定有原因。”

弘治皇帝倒是直接,道:“那便召方卿家来问一问。”

“陛下……”张升适时的提醒道:“齐国公去永平府签售去了。老臣的意思是……齐国公竟能将一部书畅销百万,甚至数百万,为何……这正儿八经的圣人之学,却做不到这一点呢,臣乃是礼部尚书,关系着教化之事,不得不察啊。”

这言外之意是,方继藩若是能将圣人之书也卖这么多,那么……这教化之事,不就事半功倍了吗?

可方继藩却偏偏卖这等稀奇古怪的书,真是糟蹋了他这卖书的本事啊。

弘治皇帝嘴角抽了抽,这时才听出来了,张升的话里有些酸。

弘治皇帝沉吟片刻,道:“此书,朕反复看过了数遍,实在看不出其中有什么不同,还是速速召方卿家回京吧,朕倒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弘治皇帝说罢,朝一旁的宦官使了个眼色。

宦官会意,匆忙去传旨意了。

众臣在此时,不禁相互递了眼色,有人疑惑,有人痛心疾首,毕竟……他们也由衷的觉得方继藩的本事用错了地方。

谢迁此时道:“陛下……臣倒是听说许多人在暗暗嘲笑这《明颂》,更是说齐国公不学无术,这一次算是露了马脚。”

弘治皇帝只噢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当下遣散了众臣,等那萧敬回到身边伺候时,弘治皇帝突然叫道:“萧伴伴。”

“奴婢在。”

“那部明颂,现在有什么消息?”

萧敬便笑容可掬道:“陛下,没什么消息,若是有消息,奴婢自会……”

弘治皇帝眼眸一张,突然拍案:“住口!你想欺君吗?”

萧敬吓得腿都软了,连忙跪下,磕头如捣蒜的道:“奴婢万死,奴婢是听说过一些此书卖的火热的消息,不只如此……正因为此时火热,所以引来了许多人的嘲笑,他们大多本就受了齐国公的气,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了痛处,自是各种阴阳怪气,哪怕是这庙堂上,这样的人……为数还是不少的,甚至还有人说……说……原本还以为齐国公有几分本事,可看了此书才知道,齐国公最擅长的,乃是养猪!”

养猪……

可这话……却猛地让弘治皇帝勃然大怒,怒得浑身犹如冒火,因为……他太清楚某些大臣了,他们若是要骂起人来,绝不会吐露半句脏字,可这骂人的话,却是足以锥心。

这养猪,不就是养朱吗?

此等一语双关之言,最是恶毒。

弘治皇帝身子一颤,居然出奇的没有发怒,他凝视着萧敬,沉声问道:“说这些话的人,都是哪一些?”

萧敬这回自是老实回答:“这……这……有不少翰林官和御史,平时他们不敢冒头,可背地里……不只如此,听说消息还传去了南京,南京六部那里的,就更加口无遮拦了。”

弘治皇帝脸上看不到表情,却突然眼角微微上扬,道:“这是人臣应该说的话吗?不过说起来……这也是此次继藩不争气,才会授人以柄啊!速速将他召回吧。还有……某一些人,你列一个名册来吧,在京的,记录下来,不在京的,一并召来京师,记住……快马加鞭。”

说不争气,倒是实话,因为方继藩在那明颂里,对于养猪,实在花费了太多的笔墨。

可这一句话……是真的扎心了。

萧敬自是明白弘治皇帝此时的心情不好,战战兢兢的道:“陛下,奴婢之所以瞒着陛下,就是怕陛下您听着生气,陛下年岁大了,奴婢给陛下梳头的时候,见陛下的头发越来越稀疏,也越发的斑白,奴婢是担心陛下啊……”

弘治皇帝摆摆手,倒是脸色缓和了一些,道:“把盖子捂着,不代表这些事没有发生,朕什么没有见识过,厂卫那里,好好办自己的差吧。”

萧敬连忙叩首:“奴婢遵旨。”

……

方继藩自永平府被召回来。

说实话,他在永平府里签售,倒是觉得挺快乐的,看着别人崇敬的目光,极容易让人生出老子就是圣人的感觉。

陛下突然相召,方继藩当然知道……陛下是为了什么。

他不敢怠慢,进了京,先让人去通政司应了卯,不多时,就有宦官来宣读旨意,命方继藩先歇息一日,次日入宫廷议。

方继藩听说是廷议,倒是心里嘀咕开了。

于是次日清早起来,匆匆至大明宫,弘治皇帝于奉天殿升座,群臣俱在,便连太子也来了。

今日这场面,格外的隆重。

竟连南京那儿,居然也快马加鞭的召来了一些大臣。

这些南京来的六部官员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想来,陛下突然召唤,定是有大事,心里竟是怀着期待。

哪一个南京的六部官员不想进京师哪,说不定自己的时运来了。

他们因为用的是急递铺的快马,沿途又是官道,因而有的人,甚至比方继藩所处的永平府赶来的还快。

方继藩站在人群之中,却见弘治皇帝左右扫视了一眼,道:“诸卿……今日就不必有太多的虚礼了,朕这几日听到了一些奇怪的话,当着诸臣的面,倒是有感而发,有几句话想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