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很忧伤。
这世上,终究还是坏人太多,而似自己这般纯洁的人太少。
那如意钱庄,方继藩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必定是一群骗子。
可唯一的问题是,如何让他们三日之内现出原形呢。
倘若放任他们继续折腾下去,这京里受骗上当的人,只会如滚雪球一般的扩大,毕竟,利益实在过于诱人了。
方继藩似乎也不急。
回到了府中。
将那王金元叫来。
王金元也是刚从天津卫办完差事回来,给方继藩行了个礼:“少爷……”
方继藩道:“听说过如意钱庄吗?”
“听说过呀。”王金元喜滋滋道:“去年年末出现的,现在声势极大,不少人都银子送去他们那儿,据说获利惊人,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呢,怎么……少爷突然问起这个?”
方继藩抬手就给他一巴掌:“怎么现在才和本少爷说?”
王金元捂着腮帮子,委屈的道:“少爷,京里每日发生这么多事,小人不知少爷想听哪件事啊。”
方继藩摇摇头:“那狗东西是什么来路?”
“不知。”王金元想了想:“不过……此人能将买卖做的如此之大,料想,这背后……这背后……”
“让你去办一件事。”方继藩道:“我要这如意钱庄,三日之内,原形毕露。”
“啥……”
王金元错愕的抬头,看着方继藩,一脸的不解。
这如意钱庄,莫非有蹊跷?
好吧,就算是有蹊跷,人家都已经美滋滋的活了一年了,且日子越来越滋润,怎么才能让他原形毕露呢?
“少爷的意思是,立即带着人,去查抄……”
方继藩摇头,微笑:“本少爷历来是以德服人,我是讲道理的,若是蛮干,如意钱庄现在养肥了,不知多少人的银子在他们的手里,一旦动粗,阻力重重,得用文的。”
王金元错愕的看着方继藩。
他无法理解方继藩的意思。
“现在开始,一切按我说的去做。”方继藩笑吟吟的道:“还有,将邓健那个狗东西,给我寻来。”
“是,是……”
……
邓健是戴着大墨镜和大金链子来的,穿着一件剪裁的极得体的丝绸衣,贵气逼人。
他见了方继藩扶了扶镜框,颇有几分小马哥的风范,还没开口,方继藩便一脚要飞踹过来:“狗东西,三日不打,竟忘本了。”
邓健吓得大墨镜后的脸惨然,被方继藩足足追着在堂中绕了一个圈,按在地上一顿猛揍,邓健凄然道:“少爷,小人心里只有少爷啊,小人不敢忘本啊……”
方继藩起的牙痒痒,将那摔落的墨镜捡起,戴在了自己的鼻梁上,使自己显得高深莫测,方才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有用得上你的地方了。”
邓健吞了吞吐沫,匍匐在地:“少爷吩咐便是。”
……
如意钱庄,坐落于新城最核心的位置,而今,已开设了三家分店,这里几乎成了京里最热闹的地方,每日门庭若市,数不清的人进出。
下至贩夫走卒,上至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
弘治皇帝穿着便衣,带着萧敬人等,抵达于此。
这已是第三日了。
三日的约定,再过三个时辰,便可到期。
弘治皇帝来了兴趣,亲自出宫,看着这门庭若市的如意钱庄,方才安心一些。
他背着手,坐回了马车,萧敬喜上眉梢,乖乖在马车的副座边躬身伺候。
“朕看着如意钱庄,很稳妥嘛,不像要出事的样子。”
“陛下,如意钱庄,敞开门做买卖,已有许多日子了,从未听说过背信弃义之事,或许这一次,当真是齐国公错了。”
弘治皇帝心里隐隐也希望如此。
毕竟,两百万两银子还在那里。
弘治皇帝道:“回宫吧,至于赌约,不过是朕与小辈的玩笑而已,方继藩若是入宫来,就告诉他,这赌约,朕已忘记了,做不得数,朕怎么好虢夺他的爵位,他毕竟……还是孩子啊。”
萧敬心里想,他的孩子都可以去黄金洲蹦蹦跳跳了,哪里还是孩子。
方继藩若是孩子,我萧敬也是棒小伙子。
当然,他自知天下的长辈,看待小辈都是孩子,哪怕这个‘孩子’都成了精。
萧敬微笑:“奴婢知道了。”
“这一次,算给他教训,他是极聪明的人,受点挫折,不是坏事。”
弘治皇帝说着,回了宫。
他心里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入宫的时候,半途在奉天殿附近,见寿宁侯和建昌伯二人喜滋滋的迎面而来。
弘治皇帝透过马车的玻璃看了个亲切,两个家伙,见是皇帝的车驾,想要躲避。
弘治皇帝道:“将他们二人,传至奉天殿。”
“是。”
……
张鹤龄和张延龄兄弟二人乖乖的到了奉天殿,他们本来不想遇到这姐夫的,对于弘治皇帝,他们本能的有畏惧之心。
弘治皇帝升座,看了他们一眼:“今日入宫做什么?”
“送礼。”张鹤龄道:“回皇上,今日来探望娘娘,除此之外,便是送了一些礼入宫来。”
弘治皇帝眉一挑,这可是新鲜事,他露出温和的笑容:“噢,难得你们有心,送了什么?”
“长生果,还是福禄糕,还有……”
两兄弟来了劲头,报了一连串的名字。
弘治皇帝一脸诧异,看向萧敬。
萧敬也是一头雾水。
“什么长生果和福禄糕……闻所未闻。”
张鹤龄干笑道:“都是好东西,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最重要的是健康。”
无论如何,弘治皇帝都觉得欣慰,颔首点头:“难得你们有心了。”
张鹤龄立即道:“陛下,咱们兄弟,承蒙陛下和娘娘照拂,而今,也算是时来运转,怎么不尽尽心呢。”
弘治皇帝笑起来;“朕听说,你们近来,确实发了一笔财?”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得陛下啊。”张鹤龄喜上眉梢:“今年臣兄弟二人,做了一些好买卖,倒是挣了一些银子。”
“如意钱庄?”弘治皇帝开门见山。
“正是。”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果然,陛下什么都知道。
“投了多少银子。”
“一百九十……”张延龄抢着要答。
张鹤龄却立即打断他:“不多,不多,才十几万两银子,臣兄弟二人,穷的很……穷……”他眨眨眼,努力的酝酿之后,眼角开始有点湿润,可是贫穷的眼泪,却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老是掉不下来。
弘治皇帝微笑:“朕也听说,如意钱庄收益不菲了,看来,你们是没少挣。”
张家兄弟都摇头,张鹤龄道:“臣……臣冤枉,臣没挣多少。”
弘治皇帝懒得和他们计较:“这投资的事,你们要小心,终是有风险的,前几日,继藩就警告过。”
一听到继藩二字,张家兄弟就冒火。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们也耳闻了方继藩对于如意钱庄的恶意,张鹤龄忙道:“陛下,这方继藩,自己也做钱庄买卖,就没有陈东家这般的良心,臣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这家伙,小气,吝啬,只晓得赚钱,钻钱眼里去啦。”
张延龄跟着点头:“是啊,是啊,陈东家是大善人。”
弘治皇帝不愿听这两兄弟吐槽这个,挥挥手:“告退吧,朕乏了,去休息。”
张家兄弟还想说呢。
他们对经济可懂了。
什么收益,什么收益比,什么毛利、净利。
结果弘治皇帝对此没有丝毫的兴趣,他们显得很无奈,只好泱泱道:“臣等告退。”
二人意犹未尽的出了奉天殿,朝午门方向去。
张鹤龄一路骂张延龄:“方才你差点就说漏了嘴,一百九十万两,狗东西,你看看你的脑子,这话能和陛下说吗?陛下如此吝啬,他要知道,咱们家这么有钱,他会怎么想,为兄现在是操碎了心啊,家里有了点钱财,总感觉这全天下的人,都在惦记着,这些日子,都是整宿整宿的睡不好,喝粥时也恍惚,你倒是好,张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咱们张家有银子?”
张延龄耷拉着脑袋,不敢回嘴。
张鹤龄单方面得到了胜利,却又觉得胜之不武,意犹未尽的还想骂几句。
冷不防,却见午门方向,有人匆匆迎面而来。
这显是通政司的宦官,且跑的很急。
人还未和张鹤龄错身,张鹤龄大叫道:“哎呀,你踩着我的脚了,狗一样的东西,瞎了眼吗?我脚断了。”
张鹤龄在此时,打起了精神,立即跟着大叫:“不得了,不得了,脚被你踩断了,赔钱,快赔钱。”
宦官吓尿了,脸色惨然,自己明明距离张鹤龄,还有一丈之远,他打了个哆嗦:“奴婢……奴婢万死,两位国舅,饶命啊……国舅爷,您就高抬贵手,放了奴婢吧,奴婢有大事,要入宫禀告,出事儿了,如意钱庄……如意钱庄……的东家,卷款,不知所踪,现在钱庄外头,已是聚了不少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