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臣不肯放过任何一次的机会。
他除了在翰林院读书,就是在西山书院读书。
天文地理,各学科的知识,他都读。
因为……实在是无所事事啊。
眼看着师兄弟们个个本事通天,建功立业。
再看看自己,江臣每一天的夜里,都在扪心自问自己,这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恩师传授了自己的学问,给予了自己安逸的生活,可是……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大丈夫立世,当匡扶天下,济世救民!
所以……也别管什么脏活累活,但凡有一丁点的机会,即便是撞破了头,江臣也毫不犹豫的接下来。
接了再说。
看着江臣急迫的样子,犹如恶狗扑屎,这吃相,竟令人感动。
别人不敢去的,他肯去。
别人避之不及的,他却是迎难而上。
齐国公这教授门生的本事,还是很令人钦佩的。
弘治皇帝看了江臣一眼,沉默片刻:“那么……江卿家,若卿为使,至北方省,当如何?”
江臣道:“屯田、修兵、通商、劝学。”
这个回答四平八稳。
江臣继续道:“鼓励人耕种,收购他们的粮食,有了粮食,才是根本,将来无论王师是否抵达,还是安抚人心,这粮食,都有极大的作用,因此,屯田为第一要务。其二便是修兵,此次带去的汉人人员,除必要的护卫日夜操练之外,其余人员,吗,每月也需花费几日,进行操练,佛朗机人,则视情况为定。大明若要辖制北方省,非修兵不可,此为其二;再其次,则为通商,北方省与佛朗机各国,有何优劣,臣现在,还不敢保证,可一旦大明辖制北方省,就要让北方省知道,大明给予的实实在在好处,各国不与大明通商,唯独北方省可以,大明的货物抵达北方省,即为奇货,足以令他们对佛朗机各国产生优势,这即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也可使大明与佛朗机,互通有无,对四洋商行,对佛朗机总督府,对北方省的上下商民,都有莫大好处。”
“这最次,则为劝学,所谓劝学,之所以在最次,是因为应当徐徐图之,可先开设学堂,鼓励人学习汉言,汉商已至,汉兵亦至,能言汉话者,可募其为通译,甚至……对他们的经商,也有莫大的好处,单纯的劝学,是无用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臣入北方省,所行的四大要务,若这四事可成,则无往不利,北方省可定。”
江臣顿了顿:“自然……臣现在不过是纸上谈兵,臣师兄弟数人,多通书信,臣也向恩师和师兄弟们求教过一些经验,纸上言兵,终究是要不得的,先要立下目标,可治理地方,还需随机应变,因此,此四条,虽为臣的目标,可抵达北方省之后,尚需先花费一些功夫,摸清北方省方方面面的底细,再拿出切实的办法。”
这一番话,就有一点水平了。
许多人暗暗点头。
弘治皇帝为之欣慰:“所言甚善,颇有乃师之风。”
这一刻,连带着方继藩都夸了。
方继藩谦虚的道:“陛下谬赞,臣的弟子,还差得远。”
弘治皇帝微笑:“是吗?离卿还差得远?”
没错,这就是我方继藩的意思。
不过……
方继藩:“……”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钦命江臣为北方使,克日随佛朗机访团往北方省,其所调用舰船、人员、宝货、器械,各部及早准备,不得有误。”
百官们松了口气。
江臣去,总比自己一把老骨头去的好。
于是众臣纷纷口称遵旨。
弘治皇帝心情也愉悦起来,北方省能不能有所作为,只好看这江臣的了。
想那西班牙,竟敢孤军至大明,又在黄金洲和大明拉锯,实是可恨,而现在,朕以江臣为剑,刺之要害。
……
方继藩和朱厚照出宫,欧阳志和江臣二人则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朱厚照吁了口气,不禁道:“老方,你的弟子,本事有没有,且是另当别论,可是勇气却是可嘉,本宫就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难怪当初,本宫见了你,便觉得我们一见如故,你这个朋友,本宫交定了。”
方继藩心里不禁想,呀,当初可不是这样的,当初明明是太子殿下要打我,我方继藩花了钱,才交下了你这个朋友。
方继藩便不做声。
朱厚照不禁道:“怎的,你不认同。”
方继藩咳嗽:“殿下,其实臣也一样,自从见了秀荣,臣就觉得,殿下这个朋友,臣交定了。”
朱厚照:“……”
朱厚照有点脑子转不过弯来,这和自己妹子有啥关系呢?
他努力的想了片刻,才眼睛一张,嗷嗷叫的要暴跳如雷,却见方继藩已一溜烟的跑了个无影无踪。
身后……
欧阳志还在发懵。
恩师为啥要跑呢。
而且……和太子交朋友,又和师母有啥关系。
他一脸迷茫之色。
江臣已是无语,不过……他面色依旧如常,对于眼前的一切,他早已习惯了。
果然不愧是恩师啊,弟子即将远行,九死一生,他还有闲心开玩笑,可见恩师举重若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自己要多向恩师学习。
……
朱厚照的脾气就是如此。
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骂骂咧咧一通,便又忙自己的研究大业了。
齐勒等人,咬死了要来买佛朗机花园。
他们此来,倒是带来不少金币和银币,本是作为盘缠之用的,毕竟能来大明的,哪怕是经历了危机,依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首付还是有的。
一群人成日凑在一起,研究所谓的配套,快活的不得了,说到激动处,大腿都要拍断了。
北方使即将出海,又到了各部开始推诿的时候,说穿了,这都是要银子的,好在陛下也知国库的难处,从内帑取出了一笔银子,方继藩当然也不能小气,取了一笔银子出来。
如此,凑了一百多艘船,不过老旧的舰船多了一些,又从宁波水师那里调来了一批战舰,负责护卫巡航之用。
接下来,就是招募人手了。
除必要的专业人才之外,便是需要一批力士,上船可干活,擦擦甲板什么的,下了船你还得能干架。
这一路……实是凶险,除了需克服自然条件,另一方面,则是需突破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海上封锁。
葡萄牙倒是暂时不惧。
因为葡萄牙人在西洋有不少的据点,双方还勉强保持着斗而不破的局面,一旦他们敢对大明的船队动手,那么在西洋,乃至在天竺,大明的水师,自会冒着一切的损失,将他们的据点和殖民地统统敲掉。
唯独西班牙和大明已成了死敌。
无敌舰队依旧还是声势骇人,尤其是在他们的主场佛朗机海域。
因此,在天津建立东方不败舰队的唐寅便赶回了京师,除此之外,宁波的水师指挥戚景通以及副将胡开山也赶了来。
此次负责护航的就是宁波水师。
宁波水师的许多舰船已经老旧,随时可能被新式的船队所淘汰。
可依旧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何况,那数千浙兵,实力依旧还是惊人。
在戚景通和胡开山的调教之下,这些曾经的穷光蛋虽是富了起来,可战斗精神还是没有丢下。
只是没有从前那般,嗷嗷叫一声,蜂拥而上罢了。
唐寅、戚景通、胡开山先来见了方继藩,四人相见,唐寅倒还罢了,戚景通和胡开山双目已是含泪,二人镇守宁波日久,公务在身,见不着方继藩,心里甚是想念。
方继藩吸口气,看着胡开山这铁塔一般的健壮身子,心里便感慨进化论和基因传承的伟大之处。
让他们坐下,而后方继藩也坐定了,顺道将江臣叫了来,接着……便是取出北方省人献上的佛朗机海域图,寻求入佛朗机的方法。
唐寅三人,都曾是宁波水师里出来的,他们很快制定了一个计划。
在佛朗机,根本没有必要和佛朗机人正面作战,风险太大了,现有的舰船,也未必是西班牙人的对手,那里是西班牙人的主场。
唯一的办法,便是快速的突入,船队不必管其他,直接走最近的航路,快行至北方省。
这西班牙人即便发现了船队,小规模的舰队,根本不可能是大明船队的对手,即便敢来,也教他们有去无回,而一旦他们反应过来,集结了大规模的舰队,此时……船队便已抵达北方省的港口了。
只要能登陆,西班牙人在陆路,就暂时无法对北方省进行威胁。毕竟,他们要集结大军,还需通过法兰西,又或者是,自奥地利出发,也需通过与之貌合神离的德意志诸邦。
因此,即便是真正的开战,也是在船队抵达之后的一两年之后,这一两年空隙的时间里,四洋商行自会发动商船,突破封锁,源源不断的向北方省送去宝货,甚至可能人口,到了那时,能否抵住西班牙人,甚至可能站稳脚跟,已经缓过劲来的法兰西人,便看江臣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