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说罢,依旧还是不放心。
开口想说什么,却又有人进来:“陛下,陛下……大量败兵要入城了,要入城了。”
金吾卫……一触即溃啊。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开城,速速放他们入城吧。”
过不多时,一个重伤的千户被抬了进来,这千户流泪满面,又带着惶恐:“陛下,郴州候他……他……”
这郴州候,一直卫宿宫中,乃是弘治皇帝的心腹,此时,弘治皇帝叹道:“可知生死吗?”
“不知,不过……只怕遭了不测。”
弘治皇帝点头:“他虽作战不利,可是身先士卒,也堪称忠勇二字。”
千户道:“侯爷冲锋陷阵时,曾念诗一首……”
弘治皇帝这个时候,哪里有心情听什么念诗。
马文升这时道:“这诗的事,容后再说,现在最紧要的是,加强天津卫的城防,塘沽一带,且还有骁骑营在,可命他们立即回防……”
一场军事会议,已然开始。
那千户听陛下和众臣对诗没兴趣,心凉到了极点。
连诗都不准念了,自己如何对得住死去的郴州候啊。
马文升好歹是兵部尚书,此外,天津卫中的勇士营指挥也掺和了进来。
众人本是议定了,命骁骑营回防,驻扎附近,成掎角之势,以逸待劳,固守天津卫,使这西班牙人无机可乘。
时间拖得越久,大明的优势就越大。
可是……
一切都出乎了弘治皇帝等人的预料。
因为,两个多时辰之后,西班牙人竟已抵达了天津城下。
兵贵神速。
这一切,都大大的出乎了君臣们的预料。
本是按着马文升所言的集结时间,西班牙人是绝不可能如此迅速的。
这也是他调用骁骑营的原因。
可是……
“陛下……这些西班牙人,只怕不简单哪。”马文升不禁打了个寒颤,他预感到有些不妙了:“老臣对于佛朗机,并非没有关注,就说佛朗机的葡萄牙人,他们的军队在西洋,作战也堪称是勇猛,战斗力颇强,制服西洋土著,百战百胜。可老臣大致的估算,那葡萄牙在西洋的军马,战力,也不过额勇士营在伯仲之间,可能他们使用火器更熟稔一些,操练也勤了一些罢了……可现在看来,这西班牙军马,非同小可,只怕……”
弘治皇帝脸色惨然,他冷哼:“西班牙人万里迢迢,自是有备而来,所出动的,也定是佛朗机精锐中的精锐,岂可等闲视之,下旨固守待援吧。”
一切都太快了。
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迅速的击溃了金吾卫,而后不需修整,长途奔袭,其他人或许不晓其中的利害,可马文升心里最是清楚不过,这支西班牙军马,非比寻常。
用不了多久,城外便传来了隆隆的炮声。
西班牙人竟有炮。
炮火一出,顿时地动山摇。
以至于城中惶恐起来。
……
踌躇满志的弗兰西斯科爵士现在站在制高点上,抬起望远镜,看着远处的天津卫。
天津卫的城池很小,城外有大量的郊野。
显然,在得知遇袭,郊野的许多军民,都已入城了。
他对于扫荡郊外没有任何的兴趣。
必须迅速的拿下这座卫城,而后,向大明的皇城挺进。
士兵们迅速的搭建好了火炮阵地,数十门火炮齐发。
“他们的这一处城墙,所用的乃是夯土,加紧炮击这里。”佛兰西斯科爵士现在露出了笑容。
因为……大明的城防,显然比自己想象中要容易的多,这不是用巨大的岩石所建造的堡垒,绝大多数城墙,用的不过是砖石,甚至,还有某些城墙是夯土堆砌起来的。
大明承平百年,除了关塞,绝大多数的城墙都是有胜于无,这给了西班牙人极大的便利。
弗朗西斯科爵士放下了望远镜,朝着一旁的王细作满意的点头:“阁下,您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大明帝国,不过是泥足巨人,今日,我们就要进入这座城市,之后,向他们的京城进发了。”
王细作心里已开始打鼓起来。
他笑了笑,心事重重。
城中的火炮,开始还击。
不过双方的火炮,其实准头都是有限,可佛朗机人的目标乃是大片的城墙,而天津卫的炮台,却是寻觅城下目标小得多的火炮阵地,因此,弗朗西斯科爵士并不担心,他要的是攻破天津卫并不结实的城防,只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可以了。
隆隆的炮声,不断的响彻。
天津卫的城楼,已是千疮百孔。
城中的焦虑,不断的放大。
勇士营虽是磨刀霍霍,可陛下就在城中,反而令所有人都放不开手脚。
只好龟缩城中,等候着即将到来的决战。
如此,反而令城中的军民,都开始变得沮丧起来。
……
与此同时,大队的人马,蜿蜒而行,犹如长蛇。
朱厚照和方继藩二人骑着马,不断的督促着军马快行。
这一路,朱厚照心急如焚。
而方继藩,没少在一旁咬牙切齿的抱怨:“早说了定是在大沽口登陆,殿下,这下只怕要出大事了,咱们的人头,一定不保。”
朱厚照任方继藩各种抱怨,他也是有些无言,可没法子。
金吾卫是挡不住西班牙军队的。
而且最紧要的是,他还是没有想到,西班牙人来的这么快,原本在他的构思之中,塘沽和大沽口都将建立起牢固的防线。
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好在,昌平卫在一声号令之下,也是极为神速。
两个多月的操练,整个昌平卫已经一改从前的散漫。
所有人日夜操练,采取步操之法,给予最好的伙食,不只如此,太子还亲自取了私房钱来,发放薪俸,好让官兵们可以养家糊口。
以往按卫所的建制,昌平卫的士兵是需要开垦种地的,一旦不许他们耕种,而是每日耕种,这会引起士兵们的恐慌,毕竟不种地,一家老小,吃什么?而有了白花花的银子,军心便算是定了,良好的伙食,也足以让他们的身体支撑高强度的操练。
操练的内容非常简单和枯燥。这也是方继藩的步兵操练之法中的精锐。
任何复杂的战术动作,某种程度而言,对于军队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
寻找出最行之有效的杀敌手段,而后让士卒们反反复复的操练一千次、一万次,才是操练的精锐。
似其他各卫操练的所谓各种龙门阵、长蛇阵、虎翼阵,这些花架子,一概取消,能列成队列就可以了。
昌平卫的耐力,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习惯了操练之后,他们迅速的开始进发,朝着天津卫的方向而去。
迎面而来,有逃难的百姓,远处,却传来了马蹄声。
马上,是一个宦官,带着几个禁卫,匆匆迎面而来,他见到了昌平卫的人马,立即大声嚷嚷:“殿下,殿下,有旨意,有旨意……”
朱厚照和方继藩对视一眼,二人忙是飞马向前,将对方截住。
宦官翻身下马:“请太子殿下接旨。”
他话音落下,朱厚照手中的马鞭狠狠的挥舞下来。
啪的一声,打的这宦官哎哟一声。
朱厚照龇牙咧嘴道:“你说什嚒?”
“有旨……”
朱厚照又要挥鞭,吓得那宦官忙是躲避。
“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宦官哭了:“殿下呀,奴婢是奉……”
“滚!”朱厚照道。
方继藩在一旁,做和事佬:“殿下不要激动嘛,公公,太子殿下心情不好,现在……是非常之时,你让一让,别挡着道。”
“可是……”
方继藩面上方才还是如沐春风,转过头,突然脸上杀气腾腾:“滚开!”
说着,放马,带着人,扬长而去。
……
此时,已至下午。
天津卫的城墙,已是龟裂。
也就在此时,一支军马,已自东北方向徐徐而来。
在这片平坦的平原上,蜿蜒如长蛇一般的军马,开始摆开了阵势。
而那火炮声,却也一下子戛然而止。
西班牙人意识到,一支军马,出现在了自己的东北方向。
坐在马上,双方的统帅各自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彼此。
方继藩在望远镜里,看到了王细作。
此时……见天津卫还未陷落,这让朱厚照和方继藩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而今……见到了王细作那一刻。
方继藩忍不住咧嘴,一手扶着望远镜,另一手挥舞起来,朝王细作招手,就仿佛见到了自己的亲人。
这让对面抬着望远镜的王细作一看,吓得脸都绿了,忙是将望远镜放下。
而一旁,弗朗西斯科爵士仿佛也看到了情况,不禁咒骂:“这是侮辱,我看到对面的人,居然朝我发出了轻蔑的笑容!”
“是啊,爵士,他这是侮辱您。”王细作心怦怦的跳起来。
“解决掉他们,传达我的命令,步兵们……”弗朗西斯科爵士发出了怒吼:“我们花费了半年的时间准备,半年多的时间,战胜了波涛来到这里,现在……天主赐予我们的丰腴之地,就在我们的眼前,杀死这群土著,我们便可以在此放纵,就如我们在北非和美洲一样,现在……听我的命令,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