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两百万两银子这句话。
王不仕便觉得自己后脊发凉了。
他对这个四洋商行,是极看好的。
海贸的需求极大,而能获准运营的商行独此四洋商行一家,只要这四洋商行稍稍靠谱一点,利用这个优势,打开局面,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可问题在于……王不仕没银子了啊。
他又不是西山钱庄印刷银票的作坊,想拿多少现银就拿多少现银来。
虽然号称自己有上千万两纹银,可大多都在股票和宅邸还有土地上,这些东西,一时之间,也难以变现,自己哪里来的两百万两银子,去买四洋商行的股票?
他不禁掖了掖邓健的袖摆。
邓健便躬身:“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我……”王不仕道:“府中的账目,你是看过了的吧?”
“看过。”邓健笑吟吟的道:“王老爷放心,这账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王老爷手上现银三十七万两,不过这不打紧。”他朝王不仕眨眨眼:“王老爷乃是西山钱庄的大客户,只要拿着股票和土地、宅邸去抵押,多少银子贷不下来?我家亲的少爷……”
每次听到邓健都会用‘亲的’两个字来,来区分方家和王家,王不仕都有一种后娘养的感觉,敢情你姓邓的狗东西,是专寻我这‘不亲’的来坑哪。
“他吩咐过了,银子,随时可取。王老爷,您别担心,方才本想报五百万两的,怕将其他的商贾,吓着了,所以……”
王不仕面上的肌肉抽了抽……
有了王不仕开这个头,又有了当初铁路股票的前例,商贾们倒是热情起来,纷纷认购,这个道:“我拿五万股。”
“我拿一万股。”
这认购的过程,极快。
竟是一个时辰之后,一千多万股,便统统认筹了出去。
王不仕戴着墨镜,起身离开。
……
这一次,他非要去见一见方继藩不可。
数十辆马车,停到了方家门口。
这方家……就和王不仕这等妖艳贱货不一样。
古朴的大门,并不显奢华,门前的仪门、石坊,统统带着几分岁月的痕迹。
步入其间,和寻常的大宅,没有任何的分别,既没有贴金,也没有光怪的琉璃,却多了几分清幽,典雅。
方继藩坐在堂中,没有戴墨镜。
两世为人,方继藩一直认为戴墨镜的人不是小马哥,就是脑子有坑的浪货。
而他,是个心怀天下的人,洁身自好,以节俭为传统美德,继承人五千年文明的一切精华,去除了糟糠。
此时,刘瑾跪在方继藩的脚下,聆听教诲。
“三千万两银子,我给你筹来了,其中我们方家,也有五百万两,陛下那里的股份,自不必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这四洋商行,乃是战略保障局的皮,对外,你们是做海贸,内里,却是为我大明广布耳目,银子要挣,消息也要打探,做的好,将来你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可若是做的不好,还给我折了本,你也别让见我了,太子那里,想来你也没办法交代,死在外头吧。”
刘瑾显得激动又惶恐,磕头如捣蒜:“孙儿知道了,孙儿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孙儿现在有三个想法,其一,就是那些佛朗机的俘虏,现在孙儿对他们都在进行甄别,但凡是能为战略保障局所用的,孙儿都在想方设法笼络。除此之外,孙儿在想,是否在西山,开办一个外语书院,专门教授各国语言,将来,这些人,也可为保障局所用。这其三,就是孙儿从前在保定府,倒是有一批心腹,这些人,奴婢会挑选一些机灵的,先送去西洋去,让他们渐渐熟悉一些,本地的风土人情,先暂时不用他们,观察他们在西洋,能否立足,若是可用的,将来自可收揽,若是不能用的,自是教他们自生自灭。”
刘瑾在历史上,能够成为‘立皇帝’,八虎之首,猖狂一时,若说只靠巴结朱厚照,那是不可能的。
何况,这些年,他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罪,再加上平时又机灵,而今,也算是磨砺出来了,有了点样子。
他继续道:“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干爷爷,对孙儿真的没的说,有了这三千万两银子做本,又有太子殿下和干爷爷支持,孙儿若是还做不出点样子,那便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孙儿还想着,招揽的佛朗机人,可以拉拢,可是……只可利用,却也可完全放心;而奴婢的那些心腹,虽是放心一些,可大多数,不过是市井中人,到了海外,未必能挥如臂使。这外语书院,教授各国语言,招揽的,又是多少能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再辅之以一些骑射功夫,能磨砺出他们的心性,这样的人,既可放心,又有本事,可以作为骨干,连生源,孙儿也想好了。前些年,出海的时候,死在海外,有不少的船员和水手,这些人的遗孤……西山不是都让他们免费,入了蒙学么,不如从中挑选出一批,他们有读书的底子,若是想将来,做点儿大事,便进入外语书院……”
方继藩听罢,倒是动了心。
刘瑾这孙子,还真是异想天开。
与其说是外语书院,不如说,是专门培训间谍的军事学院。
但凡要做大事,首先得有人才……现在银子有了,就差人才了。
方继藩眯着眼:“准了,这个事……我会交代,不过先说好,这些少年人,入书院,他们的学费,都是四洋商行出的,对外说,就是委培西山学院,培养出一批海贸的人才,至于如何训练,教授什么知识,我自会处置。”
刘瑾大喜,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但凡是干爷爷出马,那么,孙儿就一点都不操心了。奴婢这边,先着紧着考察那些心腹和佛朗机的俘虏,尽力也从中,择选出一批能用的来,先将骨架子打好。”
方继藩颔首点头,心里却思量,“这外语书院的话,既是涉及到了海外,那么……还是得以军中的规矩为主,平时,该操练操练,让他们学习格斗、刺探之类的技巧,同时,学习语言,甚至一些‘鸡鸣狗盗’的手段,可是……谁来做这个这个书院的院长呢。”
现在的西山学院,下头有书院十数个,下设商学书院、力学书院、算学书院、医学院、工学书院以及各地的蒙学院等等,方继藩自是学院的祖师爷,可几乎下设的每一个书院,大多都是自己的徒子徒孙来领头。
现在,这外语书院,却也不可轻忽。
哪怕是大明国力鼎盛,可对于天下诸国,却也需保持着警惕之心,万万不可自以为自己是天朝上国,便傲慢的眼高于顶。
方继藩背着手,来回踱步,心里思量着。
其实……他倒是有一个人选。
他看了刘瑾一眼:“待会儿,我要请客,你去将太子殿下请来。”
刘瑾应了一声,忙是去了。
一会儿工夫,便有人来报:“少爷,王不仕来求见,说是有事……”
方继藩一挥手:“不见,我不认得他,让他滚!”
来人:“……”
……
王不仕一直在外头等着,听到里头方继藩声震瓦砾的大吼,接着,又开始怀疑人生。
邓健善解人意,在旁安慰他:“王老爷,您别往心里去,我家这亲少爷,性子历来是如此的,他并没有当真嫌弃王老爷的意思,只是……性格使然,性格使然,哈哈哈……”
王不仕:“……”
细细一想,还真是。
这大明,谁若是开口就让人滚,说实话,除非这人是皇帝,或者是你爹,是人都会热血上涌,自觉地自己受了侮辱。
可偏偏……面对这方继藩,你还真一点脾气都没有。
方继藩这狗东西,脑残,他就是如此的啊。
王不仕叹了口气,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背着手,轻描淡写道:“走。”
不见就不见,我王不仕,也是有脾气的。
……
朱厚照听到方继藩请吃饭,兴冲冲的自蒸汽研究所,快马加鞭的赶来。
方继藩则笑嘻嘻的看着朱厚照,朱厚照顿时觉得,自己瘆得慌。
“干啥。”
方继藩道:“吃了吗?用梵语,怎么说。”
朱厚照顺口叽里呱啦一句。
方继藩又道:“那么乌斯藏语呢?”
朱厚照自然又叽里呱啦一阵。
方继藩道:“倭语和鞑靼语呢?”
朱厚照觉得不耐烦:“我顺道再将回回语还有朝鲜语以及葡萄牙语,一并和你说了吧。”
说着,他一口气,将所有的语言统统说了一遍。
人才啊。
方继藩很服气的看着朱厚照。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奇才,历史上的朱厚照,自幼就对语言有兴趣,能说西域、回回、鞑靼、乌斯藏、朝鲜等语言,连梵语都懂,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是真事儿。
至于葡萄牙语,那是后来,朱厚照接触了佛朗机的俘虏,学来的。
方继藩翘起大拇指:“殿下真是古今第一人也。”
“当然。”朱厚照道:“你有本宫的一半,就很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