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太子一声吩咐,众人立即打起了大明天下总兵官、内阁暂不理事大学士、大漠都督的旗号。
这旗号一出,大同出来的骑兵们个个有点懵。
没听说过这个官名哪。
不过,事有蹊跷,立即有人报城中总兵官邓雄,邓雄惊疑不定,召了镇守于此的巡按和中官刘寅来商议。
一听到大漠都督、内阁暂不理事大学士。
这刘寅却是一拍大腿:“诶呀呀,这……这……竟像太子殿下!”
邓雄有点懵。
都督、总兵官、大学士,还他娘的每一个官职,没一个是对的。
分明……这就是鞑靼人的风格,这鞑靼人,是人就一个太师、万户哪。
“怎么就像太子殿下了?”
刘寅却是激动的道:“咱和你说不明白,赶紧,派人前去打探。”
……
派去打探的人回来了,带回来的,乃是太子殿下的数十枚印章。
刘寅带起了他的老花眼镜,看着这眼花缭乱的印章,邓雄等人,却是看的眼睛都直了。
“就是太子殿下了。”刘寅激动的泪流满面:“天可怜见啊,太子殿下平安而返,天……可怜见哪!”
“快,赶紧,前去接驾,去接太子殿下大驾。”
……
整个大同,已是沸腾。
却见太子带着千余人,带着三千多匹马,一千多将士,个个杀气腾腾,朱厚照左右四顾,他是极喜欢大同的,甚至曾谋划过,等自己做了天子,定要讲这行在设在此,待在北京城,算什么天子守国门哪,本宫要在大同,那才是门神呢。
不过现在,他的想法变了,就这么定了,以后行在不设在大同,要设在捕鱼儿海那儿,深入大漠腹地。
邓雄等人见了太子,忙是接驾,拜倒:“臣等……”
“少啰嗦。”朱厚照懒得理他们:“给本宫去算一下首级,还有耳朵。”
首级……耳朵……
这一路,连续烧杀,杀人无数。
因为要行军,首级带着不方便,因而,除非是重要的人物,至少也该是水师上万户官这样的级别,方才有割下首级的必要。
至于寻常被击杀的鞑靼人,便只割下耳朵,装在石灰篓子里。
太子殿下发了令,谁敢啰嗦,邓雄忙是命书吏来,将首级和耳朵造册。
足足花了几个时辰,朱厚照已是吃饱喝足,这大同文武官员,会同这中官,一个个围着太子殿下,各种嘘寒问暖。
朱厚照神气活现,门缝里看他们。
好不容易,等到书吏来了:“报……禀报殿下,今查:所得首级一百七十二,耳朵七千三百余。”
邓雄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千多人出关,斩杀了近八千人,这还没算上,据太子所称,他只杀反抗者,至于其他鞑靼军民,竟生生放走了。
哪怕是太子殿下没有吹牛,这八千人的战果,也是丰硕无比哪。
邓雄眼睛都红了,两腿发软,啪嗒一下,跪倒在地。
他是总兵官,对于马政在熟悉不过,太子殿下是从兰州出关,抵达大同的,肯定是横穿了整个大漠,这就意味着,他所说的杀胡,是一丁点水分都没有。
似太子殿下这样的玩法,还真是少见。
这一次跪倒,并非是因为太子殿下的身份,而是真他娘的服气:“殿下威武。”
中官刘寅也吓的脸都绿了,平时最爱拍马屁的他,竟是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嘴唇嚅嗫着,说不出话来。
朱厚照冷笑:“你们说威武不算,好啦,本宫也吃饱喝足了,时候不早,本宫该回京了,走了。”
说走就走。
刘寅忙道:“殿下何不在此,暂歇数日,等……”
朱厚照摆摆手,说实话,这些人……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太Low,在他们面前吹牛,一点滋味都没有,他赶着回家呢。
“休要啰嗦,刘伴伴,我们走。”
刘瑾吃的肚子有点撑,勉强的站起来,自肚子大了之后,刘瑾觉得自己点头哈腰,都有点吃力了,这对于一个宦官而言,仿佛是失去了自己吃饭的家伙,这令刘瑾很烦恼,他想减肥。
太子殿下雷厉风行,说走便走,邓雄和刘寅二人,不得不将太子殿下送出城去,一路挥别,心里很是遗憾。
见你浩浩荡荡的骑队,已是飞马走远,邓雄方是一拍脑门:“诶呀,奏疏,报捷的奏疏……”
刘寅冷笑的看他:“这捷报,只怕还走不过太子殿下呢,难道总兵官还没看出来吗?”
邓雄不禁遗憾:“方才,太子殿下说斩了孛儿只斤·巴图孟克,这孛儿只斤·巴图孟克是何人?”
刘寅有点发懵:“想来……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孛儿只斤·巴图孟克的名字,事实上,哪怕是大同关的守将们,是真的不知道,因为大明历来称其为想小王子,又或者是鞑靼汗,这鞑靼人的名字,历来生涩,其实……也没必要记住。
……
方继藩很是为朱厚照担心,宫中已下旨,命大臣教授皇孙读书,这使外间,添了许多的传言,有人认为,是太子殿下出事了。
不会出事的,方继藩心里想,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自己相信小朱是个坏人。
就这么每日惴惴不安,突然,公主府这儿,却来了个道人,这道人登门,自称是龙泉观的弟子,见了方继藩,立即拜倒:“师叔公……”
说着,他便哽咽了:“李真人命小道来禀告师叔公……师公他老人家,他老人家……”
说着,便是抽泣:“他老人家……仙游了……”
方继藩心里说,什么师公,我不认识啊,管我屁事,听都没听说过,死就死呗,和我啥关系,难道还想来碰瓷?
“师公他老人家,仙游之前,一直念念不忘师叔公的名字,他说,若是上天见了恩师,恩师一定会问起师叔公这小师弟……师公他老人家还说,不能对师叔公有所关照,真的是无言去见师祖啊。”
猛然间,方继藩想起来了。
卧槽……我师兄死了呀。
心……没怎么痛。
倒不是真的没心没肺。
而是,这鸟师兄、门生、师孙、孙子们太多了,若是哪一个都要有感情,我他娘的顾的过来吗?
那道人,却还想说什么。
却见方继藩已嗖的一下跑了,取了马,朝龙泉观狂奔而去。
“我的师兄哪……”方继藩撕心裂肺的大吼。
一路疾奔,至龙泉观,龙泉观这儿,俱是如丧考妣,人人头戴着孝衣孝帽,方继藩已是下马,李朝文率众弟子出来,拜倒:“见过师叔(公)……”
方继藩道:“何时故去的?”
“启禀师叔。”李朝文眼里带泪:“今早卯时三刻。”
方继藩忍不住唏嘘:“临终前,说了什么?”
李朝文哭哭啼啼道:“本是要请师叔早些来的,可师父不肯,说是不要打扰你,见了面,免得触景生情。”
“还有呢?”方继藩急切道。
“还有……”李朝文想了想:“师父命我,打理龙泉观,将本观发扬光大。”
“还有呢?”
“……”李朝文努力的想了想:“还有一些身边的事,交代了一番……”
方继藩忍不住道:“就没说,龙泉观这么多土地?”
“土……土地……”李朝文一脸发懵。
方继藩痛心疾首道:“师兄走的太急了啊,当初,我拜见他的时候,他私下和我说,龙泉观乃是清修之所,这么多土地,乃是无用之物,留着,只会遭臭不要脸的人觊觎,不妨索性,统统献给朝廷……和我!”
李朝文更加懵了,有……有说过吗?
怎么不知道?
可是……他脖子一凉,哪里敢说个不字。
方继藩捶着心口:“师兄啊师兄,你先走了一步,你……你的遗愿,我一定帮你完成,快走开,我要看师兄一眼,我要再见一见师兄音容笑貌。”
方继藩冲进去,当着师兄的灵位,狠狠磕了头,突然想到,朱厚照会不会也已死了,这时,竟真的有点悲从心来。
从前没心没肺,是没见过什么生离死别。
小朱那家伙,至今没有音讯,而师兄……我方继藩最至亲至爱的师兄,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竟走了。
“师兄……你死的好惨啊!”方继藩红着眼圈,捶胸跌足。这一次,算是真情流露,无论怎么说,人要讲感情的,人没有感情,和猪狗有什么分别?
李朝文早已追了上来,听了方继藩的话,吓了一跳:“师叔,师叔,师父他老人家,走的很安详。”
“噢。”方继藩便又哭:“师兄,我都没来得及看你一眼,你怎么就……怎么就仙游了,我定要禀明天子,为你修碑立传,我可怜的师兄哪。”
哭了好一会儿,心里想着师兄,又想到朱厚照,竟真的泪流满面,被几个弟子搀扶着,拉到了一旁的偏房里坐下,李朝文给方继藩斟了口茶,跪下:“师叔,现在师父走了,师叔辈分最高,怎么处理师父后事,还请师叔示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