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露馅儿

Chapter12

江遇暖不像李俪卓那样,目睹祁山越走过模型比赛的全程。

但是她看到过祁山越为了做模型,修长漂亮的双手上多了很多细小的伤口,虽然不显眼,但是会很疼。

祁山越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疼,江遇暖却觉得很心疼,也为祁山越委屈。

然而他的委屈也不能说,只能安静地垂眸听着。

祁母训完祁山越,亲自把抽噎的祁颖送回了家。

一阵混乱后,也没有人注意到江遇暖,她悄悄走到祁山越房间外面。

门半掩着,祁山越坐在桌前,旁边坐着李俪卓,桌面上是飞机模型的残骸。

他看了会儿,淡淡道:“拼不好了。”

沉默了片刻。

李俪卓忿忿不平道:“你那个堂妹也太淘气了吧?简直无法无法。熊孩子真的太讨人厌了,还是暖暖好,长得那么可爱,还文静乖巧,谁都更喜欢这样的孩子吧?”

其实江遇暖完全称不上文静乖巧,只是有祁颖对比,再加上她面对祁山越有些害羞,所以才有所收敛。

但是没想到祁山越盯着桌面,轻轻“嗯”了一声。

江遇暖躲在门后,心里微微一颤。

原来……

他喜欢乖巧文静的女孩吗?

江遇暖把这句话记在心里,然后默默地离开了祁家。

从那天起,她开始在祁山越面前装乖。

安静、乖巧、听话,力求做到他喜欢的模样。

长大后江遇暖才明白,祁山越并不是喜欢这样的女孩,他只是喜欢这样的妹妹。

而祁山越也渐渐忘了,江遇暖起初是什么模样。

他说他喜欢乖孩子,她在他面前装久了,他就以为她一直是这样的。

* * *

江遇暖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

很短促的一声,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旁边又响起了男人刻意放低的声音。

“到了,嗯。”

“还没有,暖暖睡着了。”

“没事儿,让她睡吧,我再等会儿。”

江遇暖缓缓睁开了眼睛。

发现祁山越已经把车停在了大院里。

江家和祁家在沅县的老房子都还在,两家住在同一个大院里。每次回沅县,他们都会住回大院的老房子。

她的眼前有一片阴影,是祁山越一手虚罩在她头顶,帮她挡住了窗外刺眼的阳光。

怪不得她一直睡得安稳,也不知道他这样帮她挡了多久。

祁山越挂掉电话,偏头发现小姑娘竟然醒了,正直直地盯着他看,眼神还有点懵,像只刚睡醒的小动物。

“我什么时候睡的?”

“吃完小圆子就睡着了,你还真是吃饱了就困。”

他笑了下,挡在她面前的手自然地往下,帮她拨了一下睡乱的刘海。

江遇暖僵了一瞬,然后坐直身子,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下头发。

“刚刚梦到什么了?”

祁山越在镜子里和她对视上,“你梦里一直皱着眉。”

江遇暖扭头看向他。

他的眼睛很漂亮,双眼皮的褶皱很深,瞳色是玻璃珠一样清透的琥珀色。这双眼睛好像什么都能看透,里面又好像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在心里默默说,我梦到你了。

以成年人的视角,在梦里回看了一遍幼时的自己,她才猛然发觉自己自己过去实在离谱。

为了他的喜好,她披着面具演了十几年,而她的戏他却未必入眼。

江遇暖突然为那样的自己有些生气。

她为什么要这么卑微地喜欢一个人?

她已经长大了,不想再为谁改变自己。她也尽力尝试过了,她没办法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江遇暖挪开了目光,想了想,小声道:“梦到了只狗。”

祁山越闻言挑眉,“梦到狗那么发愁?”

江遇暖点点头,肯定地重复:“就是狗,我梦到它想咬我。”

祁山越沉默了。

因为他分明听到她睡梦中,含糊地喊了他的名字。

那一刻他心里确实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好奇自己在她梦里是怎样的。

试探的话便脱口而出,没想到却得到这么个答复。

看她这反应,是他在梦中把她得罪了?

江遇暖正解开安全带,手刚搭上车门把手,胳膊突然被人拉住。

她回头,祁山越一手拉着她,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视线淡淡地看着前面,话却是对她说的。

“暖暖,有些狗……看起来是恶犬,实际上只要你摸摸它,它就愿意对你翻肚皮。”

他侧头垂眸看她,笑得格外懒散且意味深长。

“你下次记得试试。”

* * *

祁颖明天早上出阁,江遇暖傍晚的时候去她家看她。

小时候江遇暖和祁颖的所有交际,几乎都是因为祁山越。因为祁颖是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堂妹,所以她经常会因为“哥哥更关注谁”这件事而和江遇暖争风吃醋。

虽然江遇暖一直觉得祁山越对所有弟弟妹妹都是一样的照顾,但是不知为何祁颖就认定祁山越最偏心江遇暖,所以偶尔会气愤得暗地里欺负她。

比如抢她的零食、闯祸让她被黑锅、背后跟别人说她坏话。

江遇暖在哥哥姐姐面前装乖,在祁颖面前可不会。她从小就聪明,祁颖如果欺负她,她就会暗地里双倍报复回去,还让祁颖抓不到把柄。

每次都把祁颖气得跳脚,骂江遇暖是个双面人、小气鬼、记仇怪。

可是祁颖是个傻大姐的性格,从来不记仇,而且她自己能欺负江遇暖,却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欺负江遇暖,但凡在外面有别的小朋友敢跟江遇暖产生矛盾,祁颖绝对会站出来护犊子。

正因为祁颖这种性子,江遇暖和她这么多年来,才能一直保持一种奇奇怪怪、勉强算作朋友的关系。

这次婚礼,祁颖甚至邀请她做伴娘。

长辈都在外面布置新房,往墙上贴剪纸和气球。

祁颖在自己卧室里,趴在床上,翘着脚在打游戏。

江遇暖一进门,她从床上一轱辘爬起来,旋风一样冲过来,对着江遇暖的胳膊就是一巴掌,下手还不轻。

“死丫头!咱们多少年都没见过了!要不是我结婚,你是不是这辈子不打算回来看看我?”

江遇暖穿着短袖的胳膊顿时红了一块。

“别以为你明天当新娘我今天就不敢打你啊!”

江遇暖扬起巴掌虚张声势,朝祁颖的胳膊比划了下,到底还是没有挥下去,坐到床边翻了个白眼,“还回家看看你,你是半截身子入土还是怎样?”

祁颖也没生气,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一屁股挤到江遇暖旁边和她贴着坐。

还是那个傻大姐样。

只是这几年祁颖操劳得多,老得厉害,眼角都有浅浅的纹路,一笑更明显,和江遇暖坐一起倒不像是同龄人了。

江遇暖和她也算一起长大,上次见她,也都不过十八九岁,正是大好的年华。此刻看到祁颖笑起来时的皱纹,江遇暖心里突然有些酸涩。

她拉起祁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发觉她的手也粗糙了许多。

江遇暖眼眶就有点热,她看向祁颖。

“祁颖,祝你新婚快乐。虽然咱们俩从小就不对付,但我真心希望你婚后能每天都快乐。”

祁颖脸上的笑慢慢消失,她顿了下。

然后回握住了江遇暖的手,嘴角重新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江遇暖,这次我结婚请了很多老朋友,他们都和你一样是大学生。但你是他们当中,唯一没有用同情的眼神,质问我为什么这么早结婚的人。其实我现在觉得很幸福,我讨厌他们用那样的眼神鄙视我的幸福。”

祁颖比江遇暖只大一岁,今年也才二十三岁。

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二十三岁刚刚毕业,涉世未深,事业未定,外面还有广阔的天地值得去探索,这并不算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年纪。

可是祁颖不一样。

她没有考上高中,十五岁时家里托关系,把她送到沅县一个镇上的食品厂当女工,她现在的丈夫是工厂的保安,年纪也不大。

然而对于他们而言,十几岁开始独自打拼,二十三岁就已经是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的年龄了。

他们拥有不同的人生时钟,都保持着各自的节奏。

如果江遇暖去问祁颖,为什么这么年轻不去探索世界提升自我,而要早早生儿育女,那未免显得太不食肉糜。

江遇暖想起几个月前,祁山越对她说过的话。

每个人的花期不同,花开花谢是自然规律。她和祁颖开成了两朵不同的花,但对于祁颖而言,那未必不芬芳。

旁观者也不该用自己的视角,去高高在上地怜悯她,去打扰她的花香。

“你在想什么?”

祁颖看江遇暖垂眸发呆,问道。

“我在想祁……”

后面两个字还没出口,江遇暖突然反应过来,迅速收了嘴。

但祁颖噗嗤一笑,已经猜到她未说出的话。

“你在想我哥是不是?”

江遇暖一时噎住,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刚刚确实在想祁山越对她说过的话,但是祁颖这个调侃的语气,完全就是误会了她啊。

“你别瞎想。”

“我怎么瞎想了?江遇暖,你真当我傻?”

江遇暖心里一跳,装傻道:“你什么意思?”

“装什么装,你从小就爱搞这套,在我哥面前装得跟个鹌鹑似的,可你瞒不住我。”

祁颖凑近江遇暖,直视她的眼睛,“我们都是当他妹妹的人,可是真正的妹妹应该是我这样的,所以我从小就觉得你不对劲。”

“江遇暖,你敢说你不是喜欢我哥?”

作者有话要说:暖妹:我梦到有狗咬我。

祁哥:嗯,一只很帅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