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 糜旸东行 刘禅落泪

当马车在四方馆外停下后,周鲂与张温一同出现在了四方馆内。

由于不久前四方馆内刚发生了一场动乱,这导致四方馆周围的汉军多了不少。

而随着周鲂与张温朝着四方馆内走去,他们二人的鼻间也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这血腥味在周鲂前去大司马府前,就已经存在。

可在从大司马府回来后,重新闻到这股血腥味的周鲂,心中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望着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的四方馆,周鲂好似想起了他在江东的府邸。

身为江东的世家豪族,周鲂的府邸虽不如四方馆华丽,但占地面积却一点不比四方馆少。

甚至在可以蓄养私兵的江东,周鲂的府邸内还有着数百人的亲信部曲。

但只要周鲂一想到,前日被汉军大肆捕捉的西域诸使,他心中的寒意就越来越盛。

再大的府邸,有着再多的部曲,也是绝难与朝廷的官兵对抗的。

一旦事情有所泄密......

想到诸多西域使者下场的周鲂,不由得打了个寒蝉。

而走在前方的张温,见周鲂的脚步越来越慢,不由得转身好奇问道:

“子鱼?”

张温的轻声询问,将周鲂的思绪一瞬间拉了回来。

但不知怎么的,哪怕不再胡思乱想,可看着身前一脸关怀的张温,周鲂竟一时间觉得张温的关怀,内中有着其他的深意。

在张温不曾注意的情况下,周鲂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我,我没事......”

在敷衍了张温一句后,周鲂突然问张温道:

“慧恕觉得我等该何时返回江东,而慧恕返回江东后,当会向陛下如何禀报呢?”

听到周鲂的询问后,张温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即言道:

“公主的棺椁,早就被糜旸安排在蓝田一带下葬。

而公主殉夫的名义,也被糜旸篡改为殉国。

如此一来,陛下所愿终究无法实现,反倒让西朝又得了一波人心。

我等是该考虑回朝了。

至于回朝后该如何上报,温以为据实即可。”

今日糜旸召见张温与周鲂,一方面是为了落子江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告知他二人,孙权的图谋在他的操作下已然再难实现。

在这种情况下,张温与周鲂没有了留在长安的意义。

而在张温看来,虽说他今次出使,完全是属于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行为,可身为人臣,只要对君主无所隐瞒就好。

但张温不知道的是,他的“据实以报”四个字,已然在无形中触动了周鲂的神经。

看着一脸坦荡的张温,周鲂慢慢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你是心怀坦荡,可我呢?

况且你说据实以报,那谁知你又会报些什么呢?

一想到此,周鲂的心中就充满了不安。

只是再不安,周鲂也不可能傻到在这时表现出来。

“一切但听慧恕处置。”

说完这句话后,周鲂便越过张温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在与张温异行的同时,周鲂的心中在反复咀嚼着两个字“公主?”

众所周知,孙权可从来没承认过孙尚香公主的身份。

而张温却私底下称呼孙尚香为公主,这种行为可以说他是同情孙尚香,但何尝又不能说是在暗中非议孙权薄情寡义呢?

捕风捉影,因言获罪,向来是使君子陷入险境的两大利器。

慧恕,莫怪我。

要怪,就怪各为其主吧。

...

没过几日时间,糜旸就收到了张温与周鲂的请辞。

张温与周鲂的请辞,在糜旸的意料之中。

所以糜旸很痛快的答应了他们二人的请辞。

当张温与周鲂的车队驶出长安后,在长安内,一件重大的事也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汉章武六年四月,数十西域叛逆首领在长安城内被处斩,至于其他的从犯,也大多按各自罪行轻重论罪。

当大汉官方,以高效的雷霆手段对西域诸使叛逆一案做出处置后,代表着大汉已然对西域诸国正式宣战。

王者之师,自当吊民伐罪。

宣战的檄文,自有朝内的名士润笔,糜旸的任务就是要安排好汉军西军的事宜。

在一处宽敞的明堂内,大汉三巨头赫然在座。

张飞看着手中的西征人员名单,他脸上有一些迟疑。

对于征战大事来说,除去粮草筹措外,最重要的就是定下西征将领的名单。

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别看眼下以大汉的军力,讨伐犹如一盆散沙的西域诸国并不是难事,可要是西征将领人选没选好,那就会是最大的变数。

对于汉军西征的主将,糜旸定的是赵云。

既然要吊民伐罪,那么汉军的西征主将,就不能是无名之辈。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符合这一点条件的汉军将领并不多。

诚然现在汉军内,有着姜维、邓艾、州泰、石苞等新生代的优秀将领,可他们的资历、名望都远远不够。

若贸然让他们单独执掌一军,是有着揠苗助长的隐患的。

而在上一辈将领中,张飞不能离开长安,马超又病重,吴懿、黄权等人又各有要任在身,所以一眼望去,赵云是最好的选择。

除去在资历威望这方面的考虑外,赵云的个人能力,也是糜旸看重的一个点。

赵云不是奇将,是正将。

对于正将来说,你让他打逆风局,可能太为难他了。

可打西征西域这种顺风局,却正是他擅长的地方。

以赵云稳重的性格,就算退一万步讲,西域诸国的祖坟冒青烟出了个战争奇才,那么在赵云的带领下,汉军也基本上不会遭受大败。

只要汉军不遭受大败,后期无非诸葛亮或者糜旸去接手战局就是,无伤大雅。

糜旸的考虑可谓是相当周到,而张飞对赵云的能力也是信任的,他担心的并非是赵云,而是名单中仅次赵云之下的刘封。

刘封身为刘备的继子,与张飞有着叔侄之情。

如果没有当年那档子事,张飞对同样性情刚猛的刘封,观感还是不错的。

只是世上本无如果。

张飞望向糜旸,对着他说道:“刘封性情倨傲,又是宗亲之尊,恐难以听从子龙号令。”

张飞直接向糜旸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为了解除张飞的顾虑,糜旸说道:

“叔父请放心。

今次西征,主要兵马乃是我的天策军。

我有信心,纵使刘封有犯上举动,天策军亦不会听从他的号令。

而若无兵马相助,刘封个人再勇猛,敢在子龙叔父面前撒野吗?”

糜旸的最后一句话,让张飞轻笑了一声。

他觉得刘封还不傻。

糜旸的话,很大程度上打消了张飞的顾虑。

毕竟大汉的军制,与曹魏及东吴的都不同,自刘备时代开始,各位统兵将领的私兵,就一直受到严格的管控。

这一点在之前糜旸改革军制时,又在无形中得到了加强。

这种情况下,除非是糜旸去鼓动军队生变,不然其他人是没办法做到这一点的。

待初步打消张飞的顾虑后,糜旸又继续说道:

“侄儿之所以要用刘封为子龙叔父副将,有三点原因。

其一,刘封勇猛且颇通军略,有他协助子龙叔父,西征之事将更添胜算。

其二,刘封性格粗狂,以他性情若置于朝内,恐会增添许多是非,倒不如派他去大汉开疆拓土,这样先帝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

其三,待我军平定西域后,为稳定西域局势,总归是要赐封刘封至西域为王的。

反正迟早都有这一举动,还不如让刘封在这次西征之战中立下军功,在西域积攒声望,并且先好好熟悉一下西域的风土人情。”

当糜旸说完以上三点理由后,张飞心中的顾虑才完全打消。

随后糜旸又将目光看向诸葛亮。

注视到糜旸目光投来的诸葛亮,轻轻点头,以示同意糜旸的安排。

相较于张飞,其实诸葛亮对刘封的观感更不好。

但诸葛亮却比张飞看的更透彻些:刘封并非愚笨之人。

既然能够光明正大的通过立功的方式,来获取诸侯王之位,他又何必铤而走险呢?

更何况有着糜旸在,诸葛亮丝毫不担心,大汉会发生所谓的兵变。

见诸葛亮与张飞,都对自己挑选的西征将领名单无异议后,糜旸方才将名单呈到刘禅的案上。

嗯,今日刘禅也是在的,就是方才他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就是了。

至于糜旸将名单呈送给刘禅,倒也不是认为他会对这份名单提出什么看法,他就是想刘禅在这份名单上盖上天子印而已。

一直划水的刘禅,很愉快的履行了他唯一的职务。

当刘禅在西征将领的名单上盖上天子印后,代表着大汉西征一事的庙算初步结束。

而就在刘禅以为,他能够散会的时候,糜旸的声音又突然响起:

“在我军西征之时,逆魏与逆吴两方面,我朝也不该掉以轻心。”

可怜的刘禅,他的屁股都已经离开坐席有一些距离了,但在听到糜旸的这句话后,他还是老实的坐了下来。

表兄请讲,你讲完我就盖印。

糜旸的话引起了张飞与诸葛亮的注意,随后糜旸便将他收到的情报说了出来:

“不久前,曹叡派曹休前往豫州,并急调宛城守将司马懿前往邺城。

几乎是同时,孙权拜陆逊为车骑将军,荆州牧,领兵屯驻江夏。”

听到这两则情报的诸葛亮,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诸葛亮思忖道:“看来曹叡是想让司马懿镇守洛阳,而让曹休护卫中原了。”

随后,诸葛亮又开口问糜旸道:“子晟以为陆逊此人如何?”

诸葛亮知道糜旸有个司闻曹,能得到一些他不能兼顾的情报,故而有此问。

听到诸葛亮的询问后,糜旸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他对陆逊的判断:

“此人才能在当年的吕蒙、鲁肃之上,或可与周瑜媲美。”

见糜旸对陆逊有这么高的评价,诸葛亮与张飞皆齐齐诧异。

“周郎?”

虽时间过去许多年,但诸葛亮与张飞的脑海中,还是不禁浮现起那位美周郎的身影。

与后世的三国演义记载不同,历史上的周瑜实则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他与季汉诸英之间,关系其实一直不错。

张飞还曾短期归过周瑜统属,一起攻打过南郡呢。

虽说周瑜曾建议孙权要以优渥的生活腐化刘备,可在私底下周瑜并未采取任何阴招。

当年也是周瑜做主,以两家利益交换的形式,将南郡的一半土地给予刘备。

至于周瑜的能力,诸葛亮与张飞更是有着清晰的了解。

当年赤壁之战能够取胜,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周瑜出色的智谋及优秀的指挥。

对于这样的人物,诸葛亮与张飞心中是怀抱敬意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糜旸将陆逊与周瑜相比时,他们二人才会感到诧异。

“陆逊战绩寥寥,合肥之战他能够获胜,也大多是仰仗子晟相助,他真能与公瑾相伯仲?”

张三爷,不太信糜旸的这个判断。

不过这也正常,历史上早期的陆逊,就经常被人轻视,例如刘备与关羽。

但他们二人,都为自己对陆逊的轻视,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样的事,糜旸不会让它发生在自己身上。

“曹休不足为惧,我所忌者正是陆伯言。”

糜旸再次给了陆逊一个相当高的评价。

见糜旸连续两次对陆逊表现出重视,张飞收拢起脸上的狐疑与轻视之色。

“那子晟以为,我朝该如何应对?”

诸葛亮继续问道。

在诸葛亮的询问下,糜旸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以当今天下局势而论,逆魏与逆吴,不会对我朝贸然发动进攻。

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凭一国之力,他们或许不敢,可要是二国狼狈为奸,势必助长彼等气焰。

那时,焉知他们不会窥视荆州乎?

为我朝万安计,我意欲率军出镇荆州,以试二国锋芒。”

糜旸此话一出,还未等诸葛亮与张飞出言,一直当吉祥物的刘禅先坐不住了。

“大司马!

荆州多瘴气,非宜居之处,大司马身肩国家重任,怎可轻往。

况且先帝崩逝尚未半年,国内人心尚在浮动,今时正是朕仰仗大司马之时,大司马怎能弃朕而去?

东行一事,还望大司马三思。”

说着说着,刘禅的眼眶内隐有泪水浮现。

表兄,你要是走了,日后我该往哪里盖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