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琳躺在靠近床边的地方,一脸的苦相,刚才的事让她恶心。她上一次做这种事还是两年前。她当时是为了自己的爱情,为了雅各布才答应的。也是为了雅各布,她才加入了波兰地下抵抗组织,而雅各布正是该组织的首脑之一。两人曾是恋人,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远在战争开始前。雅各布曾经向玛琳表白过他的爱,可终究还是离开了她。
他曾经说过,战争中,感情只会坏事,所以从那以后他们只是断断续续地见面。雅各布享用玛琳和她的身体,就像享用美味的食品。而玛琳依旧一往情深地爱着他,从未对此抱怨。战争不会没完没了,总有结束的一天,玛琳下定决心要活到那一天。
刚刚加入组织的时候,雅各布问过玛琳,为了将纳粹赶出祖国,她愿意做出何等的努力。玛琳毫不犹豫地说:“我会一直战斗到底。”瞧,我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是最有力的明证吗? 她恼怒地想道。她现在只想赶紧去泡个澡,洗掉身上恶心的纳粹味儿。想到这里,她强忍住没打寒战。
阿尔布莱希特在半梦半醒中慢慢向她转过身来,搂住她的腰,将她拉向自己。他一脸心满意足,让玛琳想到小时候自己家里的肥猫。有一天那只猫无意中又捉住一只老鼠时,脸上就是这个表情。
尽管感到恶心,想马上冲去浴室洗澡,玛琳还是强迫自己安静地躺在床上。她恨恨地盯着天花板,而那个邪恶的男人就躺在自己身边锦缎做的被子里。她无法理解,欧洲已经烽烟四起,而主导战争的那些人却可以舒舒服服地睡觉。
她仔细地听着阿尔布莱希特有节奏的呼吸,估计着什么时候可以溜下床去。她已经习惯了先仔细思考行动的细节和可能的后果,然后再确定具体的行动计划。
不过,今天事发突然,她必须凭借自己的灵感采取行动。现在,成败关键完全取决于黛博拉。玛琳能感觉到,躺在床上的黛博拉同样没有睡着。她在想些什么呢?让她参与到自己的计划中来,是不是一个失误?
房间里的寂静在延续,玛琳的心跳也在不断加快。她对这个姑娘的估计有误吗?今天黛博拉在做爱中原始而激烈的表现让玛琳万万没想到,这姑娘活脱脱像一个老练而毫无下限的妓女。那些撕咬又是怎么一回事呢?玛琳知道,不少男人都享受在床上施虐和受虐的乐子,可是黛博拉的表现让她困惑。她早就感觉到了黛博拉对生活的饥饿感,不过今天她展现出的本能与原始的一面,让玛琳吃惊不浅。她还从未在一个如此年轻的人身上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此外,玛琳还注意到黛博拉另一个重要的品质:这个姑娘有一个能独立思考的脑瓜,而且知道在什么时候如何使用这个武器。比如大家聚众饮酒时,不管其他人如何,这个姑娘有着严格的自律,从不喝到让自己难受的地步,她清楚自己的底线。她就像一颗有众多刻面的耀眼钻石,只是还需要精心地打磨抛光。
“你没睡着吧?”黛博拉轻声问道,打破了沉默。
“没有,”玛琳悄声应答,“在想什么呢?”
“用我们巴伐利亚的话讲,你可真是‘够害羞的’。”黛博拉哧哧地笑着说,像一只窗台上的猫,舒服地伸展了下身子,带着一脸激情过后的满足。
“啊哈,你什么意思?”玛琳低声说,听出她话里有话。
“没什么,说你一点也不胆小。”
“哦,这样啊,谢谢你的夸奖。你觉得要是我现在起身去浴室,不会惊醒他吧?”
“吵醒了又怎样,我们又不是他的。”黛博拉回答道,语气里有一股苏醒的自信。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她以不以为然的口气轻描淡写地带过,几乎给人冷漠的感觉。玛琳问自己,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女孩会如此老练吗?她悄悄溜下了床,阿尔布莱希特轻轻咕哝了一声,但是并没有醒来。
玛琳捡起散落在房间地板上的衣服。走过镜子前时,她好像不小心将蓝上衣掉在了地上。猫腰捡起衣服时,她趁机将地上残留的水迹擦掉,同时斜眼瞟向床上的阿尔布莱希特,看到他并没有醒来,发现自己的举动。不过,黛博拉倒是在观察她,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也滑下床,踮着脚尖跟在玛琳的后面进了浴室。
“哎,”黛博拉看见玛琳胳膊上搭着已经扯坏了的衣服,“你那件衣服已经惨不忍睹啦,我给你去拿些我的衣服。”她转身回了卧室,一会儿就拿来一件灰上衣和相配的外套。“给你这个,你应该能穿。”
“谢谢。”玛琳已经敏捷地进了浴缸,她不想浪费这些纯净的水。温水流到她发烫的身体上,几乎让她感到了凉意。
黛博拉站在浴缸边上,好像还没拿定主意是不是也进去。不过玛琳没让她多费思忖,已从浴缸里站起身来,感激地接过依然全身赤裸的黛博拉递过来的浴巾。
玛琳擦拭着身子,第一次可以充分地欣赏黛博拉的裸体。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的胴体是那么完美:青春高耸的胸脯上点缀着粉色乳头,温柔的腰肢,发育完美的修长双腿。她平滑的皮肤润泽光亮,像新鲜的奶油。怪不得这个布鲁曼对她如此着迷!尽管黛博拉年轻的身体还未发育成熟,却天生有着魅惑男人的高超本领。黛博拉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没有感到一丝羞愧,她抬起头,好像在问:喜欢我吗?
玛琳近乎温柔地笑了。“你要么赶紧洗个澡,否则就赶紧穿上外套。你都快冻僵啦。”她轻轻拍了下黛博拉的胳膊,她的皮肤上已经满是鸡皮疙瘩。但她突然皱起眉头,抓住黛博拉的胳膊抬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她严厉地问道。同此前的阿尔布莱希特一样,她看到了黛博拉手臂上数不清的横竖交错的灰色疤痕。黛博拉身上有擦伤和青色瘀血,玛琳知道那是粗鲁性爱的结果。而这是一些旧伤疤,和那些看起来不同。她几乎肯定这是刀子的划伤。这让她警觉起来,因为她在另外一些女孩那里看到过类似的东西,是她们心理创伤的结果。
“没什么。”黛博拉突然有些羞愧,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玛琳觉得最好现在不要勉强黛博拉,也许下次有机会时再询问缘由吧,现在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办。比如,如何得到布鲁曼放在保险箱里的文件,以及确定黛博拉是否还愿意帮助她。
对于玛琳来说,现在重要的是,黛博拉要将自己的意愿表白出来,这个动力必须来自黛博拉本人。否则,玛琳今天就放弃进一步努力,等下一次两人见面时再做小心的尝试。为了拖延时间,玛琳故意慢吞吞地穿上黛博拉拿来的衣服。衣服十分合身,只是肩膀和腰稍稍有些紧。
这时,黛博拉已经穿上了绣着酒店字母的浴衣,坐在浴缸边沿上,手在水中划来划去。玛琳穿好了衣服,光着脚穿上鞋,猫下腰扣上了鞋扣。然后她起身走到镜子面前,用手梳理头发。黛博拉突然开口,并没有压低声音:“我想加入你们的抵抗组织。”
“嘘。”玛琳脱口而出警告道,同时急忙转头向浴室门看去。酒店浴室的门十分厚重,而且是关着的,尽管如此……一句不经意的话都可能引起怀疑,一个小小的差错往往会招致杀身之祸。
玛琳走过去,也在浴缸边沿上坐下,恳切而严肃地说道:“我们在这儿不能谈。明天上午我来接你,和今天一样的时间。然后我们会谈所有的事情。不过,有些话需要先交代下:我理解你心里很难过,不过千万不要再和阿尔布莱希特提起那些犹太人的事情了,听到了吗?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要显示出对犹太人和波兰的同情。行为一定要像往常一样,永远不要问他公文包里有什么,更别提那个保险箱。你还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今后也永远不要尝试,那会马上引起他的怀疑。我们两人现在仰赖于他对我们的信任,否则很快就会被干掉,就像我说句‘亲爱的’的那么简单。明白了吗?”
“当然啦。”黛博拉眨了眨眼睛,不过看起来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能向你提个问题吗?”
玛琳已经打扮好了,正对着镜子最后一次审视自己的妆容。“当然可以。”她对着镜子说道,用食指将一些口红抹到两腮和嘴唇上。
“你为什么加入地下抵抗组织?我以为你是个演员呢。”
玛琳慢慢转过身来,她的眼睛眨了眨,调整好自己的位置,然后低声吟诵道:“地狱已经空空如也。魔鬼全都在此地。”然后又用正常的声音说道:“这是莎士比亚《暴风雨》中的台词,亲爱的。我现在的舞台就是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