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已经变得鬼鬼祟祟,互不信任。
之前一无所有的人,忽然一夜暴富;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忽然大权在握,呼风唤雨。谁一旦有了权力,便恨不得昭告天下。
那些无权无势的人,就成了牺牲品。
律师塞缪尔·芬克斯坦早在一九三四年底就移民美国,做出同样抉择的还包括德国——这个曾经以诗人和思想家闻名世界的国度——几乎全部的精英。
出走美国的人中包括二十几个诺贝尔奖获得者。医生既愤怒又悲伤地评论道,这么多精英“流亡国外”,简直令人无法想象!每个独裁统治政权都是如此:在不断下沉的船上,率先离开的总是最优秀、最聪明的人,而不是船上的老鼠。褐色的幽灵们讨厌这些聪明人,因为他们会扰乱自己邪恶下流的计划。
而那些选择留下来,并发声反对他们的人,会被纳粹灭口。
直到今天,人们仍在以花环、公祭和演讲纪念这些无畏的人。人们永远不应忘记,光是他们展现出的勇气就足以击败恶魔。
古斯塔夫和伊丽莎白二人将离开德国的计划透露给了懂事的黛博拉,包括他们移民的目的地是伦敦。
出乎两人的意料,对这个计划,黛博拉只在意一点:我的蜜蜂怎么办?猎犬菲利克斯三年前死了,十六岁对于一条狗来说可谓寿终正寝。黛博拉用坚定的语气表明,她可不准备将蜜蜂留下来,尽管留下的奥德丽肯定能好好照顾它。夫妻俩还从没考虑过女儿提出的这个问题。
他们赶紧再次和英国使馆取得联系,了解猎犬入境英国的相关规定。结果得知,蜜蜂入境英国后要先被隔离几个月。结果并不理想,尤其对蜜蜂而言,但是黛博拉无论如何都想带蜜蜂离开。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时间最终确定下来:一九三八年六月十二日,古斯塔夫将坐二等车厢前往苏黎世,火车出发后三小时将横穿林道市出境。奥德丽会乘坐同一趟列车的三等车厢。
到达苏黎世后,古斯塔夫将前往法国加来,然后从那里乘船前往英国的港口城市多佛。渡轮到达后,他的兄弟保罗会接上他,再一起前往斯特拉顿大街的五月花酒店。考文特花园音乐会的主办方已经在这个酒店为伊丽莎白和孩子们订了一个套间。
尽管兄弟保罗还算成功,不过和大多数画家一样,很难在生前就成名致富。他和妻子安娜贝拉主要依靠他父母的遗产生活。古斯塔夫绝不想成为兄弟的负担。
古斯塔夫不清楚自己到伦敦后能否行医,不过这个可以到时候再说。在麦尔林克律师的帮助下,他已经清算了手上所有的资产,大部分都存在律师事务所的信托账户上。今后,这笔钱将以多笔小额的方式,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汇到伦敦的一个账户。当然,这个在伦敦的账户现在还没有开。此外,麦尔林克律师得到了古斯塔夫的全权授权,负责终止和美国租户的房屋租赁合同,随后将把房屋和诊所一起出售。这个要等古斯塔夫到伦敦后用电话下令。
此外,古斯塔夫已经委托律师安排妥当,忠诚服务了多年的奥德丽和贝塔将得到一笔不小的酬金。医生希望她们未来的生活得到充分保障。
六月十五日,黛博拉十四岁生日的前两天,伊丽莎白将带着全部首饰珠宝前往伦敦。
六月九日,他们出发的几天前,位于赫佐格·马克斯大街的犹太大教堂被慕尼黑莱昂哈德莫尔建筑公司拆除。奥德丽从对面摄政王广场十六号的一个人那里听说,是元首亲自下的命令。“教堂一直让希特勒不舒服,因为他在常去的海客咖啡馆里头向窗外眺望时,总是看到它。我倒是希望他不要去,因为他身上总有股臭味儿。我们菲利克斯放的屁跟他比起来,简直算不得什么。这个希特勒,身体可是不大好啊。”
古斯塔夫对伊丽莎白说:“咱们还是走了好,他们开始肆无忌惮地搞破坏了。我的祖国正在死去。”说着,他泪流满面。
这一次,他没有避开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