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蓬莱派天涯海角楼二楼。
展现在石轩面前的是一串散发着冰冷光芒的手珠,其由七颗晶莹幽黑、似乎在凝结着丝丝寒霜的相同珠子串成,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每颗珠子的黑色深浅不同,光泽仿佛流水般荡漾、旋转,显得浩瀚、冰寒而深邃。
拿起这串手珠,石轩只觉神清气爽,没有半点儿刺骨寒意,倒像是三伏炎夏喝了一口凉彻心扉的冰水,舒服、惬意、清净,正是二劫纯阳法宝,玄阴七水珠。
可石轩并未泛起喜悦之意,反而略显严肃地谓叹道:“江真人,绾儿,你们何苦如此搏命,让我是于心难安。”
坐在对面的江真人、楚绾儿都是脸色苍白、气息紊乱的模样,以元神真人强大的恢复力,加上诸多疗伤仙丹,还不能保持表面上的安稳无恙,说明两人伤得有多重了,尤其楚绾儿,元神摇晃不定,仿佛狂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石轩你为宗门甘冒奇险,老道稍微拼下命算得什么?其实老道没有大碍,顶多修养个两三百年,但却苦了绾儿这丫头,恐怕不得不尸解转世,从头来过了。她好不容易成就元神,这还不到三十年就几乎前功尽弃,老道当时真不应该答应她一起前去。”
江真人说到这里,苦笑叹气起来:“哎,可若不带她去,最后关头,老道多半就陨落在那洞府了。幸亏有她相救,才能顺利取得玄阴七水珠。”
年前,凝练好玄黄功德塔以及做了其他准备后,江真人修书一封传去广寒宗,向孟霓裳解释了提前取宝的缘由,然后就带着楚绾儿一起,往西荒那处阳神洞府而去,哪知道里面虽然空间破碎、裂缝等平息了不少,但仙阵却依然危险,若非有五阶以下仙术难侵的玄黄功德塔,以及三劫纯阳法宝五行荡垢钟,两人险些就身死道消。
而在取玄阴七水珠的时候,则多赖楚绾儿玄奥的时光仙术,两人付出重伤代价后,方才成功取到宝物,在江真人护持下,逃脱出来。只是修为不同,同样的重伤,于江真人而言,谈不上致命,于楚绾儿而言,却难以救治,只能勉强保命归来,要想完全恢复,只能尸解转世。
见师父看了过来,楚绾儿嬉笑一声,没有埋怨沮丧,反倒是开解石轩:“当年婆婆离开时,曾经批绾儿有两次尸解之劫,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以后,天人之前,除开天劫,绾儿就能顺风顺水了。其实,这样也好,有江真人同路,绾儿还能捞到转世重来的机会,否则,等到外出游历时,遭遇尸解之劫,恐怕就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彻底身死道消。”
石轩叹了口气:“真是苦了你。还得烦请江真人您闭关疗伤前,送绾儿去转世,另外再拜托张真人,将绾儿接引回山门。”
“应该的。”江真人和坐于另外一方的张正言都毫不犹豫地答应。
……
夜深人静,天涯海角楼一楼已经合上了门,非有令牌,难以闯过诸多禁制,就算有实力强闯,也难免惊动他人。
但却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迈着奇怪的步伐,走着更加奇怪的道路,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前三步,后五步,左九步,右七步……就这么生生从诸多禁制中险至毫厘地走到了天涯海角楼门口。
等到他回头,看着那似虚似实的密密麻麻禁制,依然心有余悸,即使已经偷入天涯海角楼七八次了,但每一次都有恍然如梦的感觉,自己居然真的看出了禁制奥妙,并且还真的在稍有不慎就触发禁制的危险中闯了过来!
“说起来,还得多谢那位扫地的大叔,若非他步履蹒跚古怪,我也难以这么快就看出禁制奥妙和破阵步伐,哈,我真是修行的天才!”心情平复下来,这小小的身影颇为得意地自言自语道,俨然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六七岁孩童。
他想起了半个月前,自己不知道第多少次用亲手制作的纸鸾,偷来天枢峰,观看天涯海角楼禁制,思索闯进去的办法,可禁制玄奥,他虽然聪慧异常,于道法是一点就通,一点就透,举一反三,且觉得这禁制熟悉异常,但碍于修为境界,也只能有些模糊的想法。
就在他一筹莫展,准备返回外门居所,继续受那些道法理解还没自己透彻的师长们荼毒时,突然发现,在天涯海角楼附近小树林里,有一位普普通通的青衣人在打扫落叶,他年纪不大,大约二十来岁,可步履蹒跚,踉跄,透着说不尽的古怪。
惊慌一瞥,小男孩先是暗笑对方年纪轻轻动作就如此老迈,莫非是诸多师长所言的那种,吃了驻颜丹却在修为境界上难有突破的老人家?
可仔细看了几个呼吸,他猛地灵光乍现,青衣男子的老迈步伐,其中有几步,似乎暗合那禁制!于是思绪翻滚,联想开来,到得月上中宵,总算是对破除禁制之法有了些眉目,其后五日,多次观看,渐渐完善。
不过小男孩并不觉得那青衣人是世外高人,因为他的老迈步伐大部分都是无用,暗合禁制的几步也很是牵强,而且气息普通,与平日里见到的引气、神魂师长的威势相比,宛如凡人,所以肯定是巧合之下,自己触类旁通。
“他还在那里扫落叶,大半夜的也不怕吵着别人。”这自诩为修道天才的小男孩,毕竟年纪幼小,常识稀疏,一边暗道,一边小心翼翼推开了天涯海角楼的门扉,猫一样窜了进去,再轻轻掩上。
“诸位祖师在上,弟子非是偷窃道法,只是提前来看肯定会属于弟子的道书玉简。”小男孩双双合十,念念有词,有些害怕,又自信十足,“都怪那些外门师长,总是拿弟子早就学懂的东西来教,反复反复再反复,没一点新东西,所以弟子才出此下策。”
他每次来都会说一遍,生怕哪位祖师看不过眼,劈自己一雷,传闻他们可都是神通广大至极的!
念叨完,他轻轻欢呼一声,走到一个书架处,拿起上次还剩几页的一本纸质中古阵法类道书,站在那里,就着温润的玉光、皎洁的月光,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地看着。
半个时辰后,他非常满足地将道书放回原处,开始寻找接下来要看的:“《清心宁神牵引法》?没意思!《低阶术法概览》,《九曜星阵略谈》这两本怎么不见了?昨天还在这里的!”
于是他转向另外一个书架:“咦,怎么又是《清心宁神牵引法》?!这种东西怎么有两份!浪费时间!”
“这本好像不错,呃……《清心宁神牵引法》……”小男孩全身汗毛一下立起,冷汗直冒,背后仿佛有阵阵阴风掠过,吹得他背心微凉,“这,这,天涯海角楼中,难道还有鬼不成?!诸位祖师在上,一定得保佑弟子!”
可他祈祷似乎没用,一道淡淡的声音在安静冷清、没有他人的天涯海角楼中响起:“你年纪太小,当以巩固基础为先,这牵引法能清净心神,配合锻体之法有事半功倍之效,那些术法、阵法、炼器、丹药日后修为境界高了,再练也不迟。”
小男孩身子一晃,险些就晕了过去,好在他性格坚韧,勉强支撑住,等听到后面的话,半松一口气,消了对鬼物的恐惧,但却泛起被捉贼捉赃的担心、害怕。
僵硬地扭头看去,他眼珠陡然睁大,那不是在外面清扫落叶的青叶人吗?他,他什么时候进来的?!神不知鬼不觉!
小男孩结结巴巴地道:“前,前辈,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想着,想着这里的道法日后我都能学到,现在不过提前一点。”
在他眼里,青衣人露出“阴森”的笑容,装着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坦白还是说谎?小男孩想起对方的神出鬼没,一咬牙道:“我,我叫许知非。”
身着青衣的石轩心中暗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还是先学牵引法吧,莫要荒废了基础。”说完转身几步,消失在了楼中。
许真君不像玉婆婆是自行转世,只余核心真灵,所以恐怕得到十一二岁,才能恢复记忆。
小男孩许知非怔怔出神,真的碰上隐世高人了?!莫非那步伐是他有意传授?!过了片刻,他终于拿起了《清心宁神牵引法》。
……
半个月后,石轩正在天涯海角楼观想修炼,突然有神魂弟子上来:“启禀石祖师,有两位自称是您故人的修士在外,是否见他们?”
旁边的张真人很是吃惊,石轩元识被封印,没有提前发现倒罢了,可自己元识正常,方圆几千里都在笼罩范围内,且有阵法加成,居然同样没有发现客人来访?!
“可曾说了姓名?”石轩睁开眼睛,淡淡问道。
那弟子点点头:“一个自称剑通慧,一个自称孔然,好像是对夫妇。”
石轩没想到会是他们?莫非他们看到了自己上次去通天大世界,寻他们相助不遇时,留下的言语,赶了过来?可以剑通慧天仙真君的能力,应该能推算出事情已经解决才对,莫非另有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