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将王家楼与王家庄的百姓集中起来,当众宣传了天命都督府的律法,要完全学习,一时半会肯定不行,百姓们也记不住,挑主要的,特别是与百姓关系密切的。
让所有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保护百姓的合法利益……
这样的话语,百姓们都是第一次听到,他们一时惊呆了,像是听到了亘古不绝的神话。
然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大都督就站在他们的对面,自从天命军来到两村,的确没有士兵去村庄骚扰,百姓家并无多少余财,他们倒不用担心士兵去抢了他们的破房子,而是担心家中的女人。
听说流寇来了,有年轻女人的家庭,都是战战兢兢,女人不但不允许出门,还用泥灰涂在脸上,做出邋遢的样子。
李自成知道百姓是惊呆了,咳嗽一声,将百姓们的元神拉回来,然后才道:“要保证你们吃饱饭,就得给你们足够的耕地,从今日开始,天命军将给你们分配新的土地……”
这样的讯息,百姓们昨日就听各自的里长说了,虽然最为实惠,却不是惊喜,一时议论纷纷。
“天命军真的给我们耕地?”
“赋税只有十五税一吗?”
“天命军为什么如此关心百姓?也不说了,天命军真是天主下凡……”
……
这边的会议结束,李自成就带着亲兵,在王喜的带领下,开始在王家楼登记人口,分配土地,不少土地上有青苗,为了减轻百姓的负担,这些青苗随土地一同流转,百姓不需要赔偿原先主人的青苗费。
王家楼、王家庄两村的土地,用了三日的时间,方才全部分配完毕。新的土地,由天命都督府重新发放地契,拿到地契的人,就是土地的主人,谁也不得擅自改变土地的现状。
这次土地分配,土地较多的大户人家,损失极大,但在王家楼的土地,主要不是属于本地人,多半属于商南城内的士绅,好在这些士绅,在商南城破之后,早已放弃了自己多余的土地,并没有产权纠纷。
村中的大户并不多,就是里长王喜,除了按照人丁分配的土地,真正要拿出的土地也不多,加上天命军早先做了一些工作,明面上并没有反对的声音,即便有怨怒,也只能藏着掖着,惹怒了天命军,谁知道出现什么后果……
对百姓来说,都是白白增加不少土地,他们一时对天命军感激不尽,歌颂的浪潮,盖过西北风的严寒,连新元的气氛都被冲淡了不少。
李自成趁着这股浪潮,派出四个亲兵小队,开始在两村宣传天主教,至少让百姓学会祷告词,两村的里长都没有更换,但王喜、王鹄两人,必须率先掌握天主教的教义,将各自家中当做临时教堂,平日利用晚上的时间,组织百姓继续深入学习,深刻领悟。
王家楼与王家庄之间的那片土地,并不在分配之列,是留做立镇的用地,以后有外地的流民加入过来,也要给他们一份土地。
新元期刚过但还没到耕种季节,李自成预备招募了一批壮丁,帮助修筑金钟寨,这次不是徭役,而是有偿劳动,参加劳动的壮丁,每日可以领到二十文铜钱,中午还有一顿午饭,为了取信百姓,酬劳是每日结清,概不拖欠。
李自成并不是银子多了没出使,也不是要在百姓中立信,而是争取时间,一旦李绩部来到此处,他就要去河南,招募百姓服役,可以加快营寨的修筑速度。
百姓们听说有酬劳,自然欢呼雀跃,壮丁们除了有把子力气,什么都缺,缺银子,缺粮食,现在有了挣钱的机会,谁肯白白放弃?每日只有二十文,酬劳不算高,都能闲着也是闲着,机会的确难得。
在王喜、王鹄的安排下,天命军从报名的百姓中,招募了百余壮丁,帮助修筑金钟寨,以及寨墙周围的山间小道。
王喜将王家楼的壮丁们送到金钟山,回家的时候,一路上都是低着头沉思,险些撞上一棵老树,入了家门,唯一的府丁向他打招呼,也是视而不见,他直接回到客厅,泡上茶水,独自坐在方桌前发呆。
“爹在想什么呢?”一声脆音,一名眉清目秀、身着白色短袄的女子,出现在王喜的面前。
王喜吃了一惊,几乎打个激灵,猛地抬起头,见是宝贝女儿,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妻子先是生了两个儿子,然后才有了这个女儿王婉玉,便如掌上明珠似的,还特别请了先生,教她读书识字三年,如今倒也识得不少字。
看着一脸惊讶的女儿,他心中一动,“玉儿今年多大了?”
“爹这几日忙糊涂了?”王婉玉白了她爹一眼,显然十分不满,随即抿嘴一笑,道:“过了新元,玉儿就十五了,爹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十五了?”王喜像是喃喃自语似的,只是默默点头。
“这几日时间,爹为天命军做事,太过操劳了吧?”王婉玉乖巧地走到王喜身后,轻轻用粉拳给她爹垂着肩,“爹要多休息休息!”
“你也知道天命军?”王喜答非所问,喃喃地道:“玉儿,你说,天命军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
“天命军,嗯……”王婉玉停下拳头,趴在她爹的椅背上,一根修长的手指顶在腮下,扬着小脸,若有所思,“听爹说,他们不shā're:n放火,不抢夺财物,又给百姓分发土地,让百姓有口饭吃,应该是好人,对,好人!”
“好人?”王喜的脸上如释重负,喃喃自语道:“好人,天命军仅仅是好人吗?”
“爹,天命军不是好人又是什么?”王婉玉微低螓首,将双肘支在她爹的双肩,两根葱白似的手指,轻轻按摩着她爹的阳穴上。
“爹的意思,天命军不仅仅是好人!”王喜回过身,在王婉玉的后背拍了拍,“玉儿先下去吧,爹有事要和你娘说!”
“是,玉儿知道爹爹很忙!”王婉玉离开厅堂,向自己的闺房走去,刚迈出两小步,却又回过头,“爹不要太过操劳,有事可以交给大哥、二哥他们,玉儿……玉儿大了,也能帮衬着爹!”
王喜盯着女儿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知不觉点了点头,坐了片刻,终于起身,去了内室,亲自写了一封请帖。
他吹干请帖上的墨汁,小心地折叠起来,收在怀中,在出门之前,先去见了夫人,“晚上我要请大都督吃饭,你多备下几个菜。”
夫人放下手中的鞋底,笑道:“大都督?大都督会来我们家吃饭吗?”
王喜道:“大都督平易近人,只要我真心邀请,他一定会来。”
“那我先去准备,”夫人正待离开,想了一想,又道:“晚上有多少人?”
“客人只有大都督一人,但大都督出门,一定会带上亲兵,晚上饭菜多备些,另外……”他贴近夫人的耳边,轻轻耳语几句。
“啊……”夫人像是被火烫了,娇呼一声,远远躲开,“当家的,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
“你听我的,快去准备……”
王喜从家中出来,虽然风不大,但天气相当阴冷,棉袄外披上大衣,还感觉冷风向脖子里钻,他将双手插入袖中,急急肝外军营。
这么冷的天,天命军不是驻扎商州城中,却在村外扎营?
军纪严明,士兵对百姓秋毫无犯,还要给百姓分发土地,让百姓有日子过……无论哪一条,都让他惊心不已,这天命军,这个李自成……
王喜越来越感觉到,今日这次晚宴,是必须要请的,越早越好,一定要抢在王家庄的前面,王鹄也是人精,千万不要让他看出端倪!
李自成听说王喜来访,以为土地分配上出了什么问题,便在军营中召见了王喜,得知是宴请,便能推脱道:“天命都督府一向不会占百姓便宜,王甲长虽然比普通百姓家富裕得多,但也是百姓的一员,本都督不能坏了天命都督府的规矩。”
王喜间李自成不像是做假,脸上不觉一片惊讶,“大都督来到王家楼,便是小人的客人,就算小人要攀附大都督……”
“不用,不用,”李自成笑道:“王甲长只要按律法办差,不用攀附任何人,在天命军的这边,大家都是那律法办事。”
“大都督,小人明白,天命军和天命都督府看重律法,但人与人之间,总有亲戚朋友,”王喜急了,忙从座位上起身,拱起双手道:“天命军来到新地,自然要和百姓交流,否则如何知道百姓的需求?小人是代表王家楼的百姓……”
“哈哈,”李自成大笑,道:“照王甲长这番话,这次晚宴,本都督是非去不可了?”
王喜见李自成态度松动,心中不觉大喜,“大都督,也不是什么正规的晚宴,小人也不会邀请无关之人,只是小人的一点心意……”
“既然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李自成拱手还礼,以为王喜是关心发财的事,遂道:“王里长不要麻烦才好!”
“不麻烦,不麻烦,也就让贱内做几个家常小菜,”王喜遂眉开眼笑,拱起双手,连连向李自成行礼,“那小人就在家恭候大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