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西宁城内的军营,便开始悸动起来,随着数声号鸣,士兵们都是急急起床。
火兵早已准备了饭食,除了白花花的细面馒头,每名士兵还有一小碗咸鱼羊肉汤,这是战争时的早餐标准,今日虽然不用战斗,但火兵北遵照指示,加肉汤是为了给将士们送行。
李自成并没有去营房早餐,昨夜受了雨露风寒的宋玉莲,几乎一宿未眠,早早起床给大人做了可口的饭食。
但她起得实在太早了,早餐做好了,但东方尚未现出鱼肚白,她有些自嘲地笑笑,自己都三十的人了,怎么还跟蝶儿似的?
宋玉莲取了一个高脚座椅,倚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暗黑,天上并没有月色,只有数颗星星勉强维持着一丝微光。
自己是不是就像这几颗星星?一旦天色将明,它们将失去所有的光华,自己已经三十有一,这张逐渐老去的面p-i,在大人眼中还能有几日可看?
她下意识抚摸了一下昨夜被捏得生疼的胸口,大人此番出征,不知道何日才能回家,下一次想要生疼,还不知等到什么时间,他虽然说得轻松,但战争,怎么可能没有伤亡?他不过是让姐妹们宽心而已!
但愿天主保佑,让大人早早结束战争,回到西宁,回到姐妹们的身边!
她已经完成了身份的转变,为了蝶儿,她甘愿做李家的婆子,只希望大人将来给蝶儿一个名分。
蝶儿……可惜蝶儿的肚皮不争气,要是能给大人生个小子……不过蝶儿还年轻,机会还有大把,以大人对蝶儿的宠爱,不愁没有小子,总不能每次都是丫头。
不知不觉之间,星星的光芒被完全遮挡,外面像除夕一般完全暗黑,伸手不见五指,宋玉莲心中“咯噔”一下,没来由的一紧。
随即,东方又现出一丝光亮,隐约得让人难以发觉,但她是一直在观天,这种微弱的变化怎能逃过她的双目?
宋玉莲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意兴阑珊地站起身,悄悄来到蝶儿的卧房,大人是有些荒唐,昨晚……恐怕连洁儿也不能幸免。
不过,与富贵之家的家主相比,大人却是有些不同,哪怕是蝶儿她爹……宋玉莲想了想,仿佛发现了一丝规律,大人虽然喜欢在姐妹们的闺房胡闹,但与蝶儿爹爹的区别,便是真正用心,每次……她们至少不用担心被始乱终弃。
就像蝶儿,虽然犯官家属出生,但大人既然要了蝶儿,就是百般疼爱,就连蝶儿生的丫头,他也是喜欢得不得了,谁都知道,丫头只是赔钱的货,大人若不是喜欢蝶儿,岂会如此……
若不是自己不放心,每次都是鼓励大人,恐怕到现在尚未圆房……宋玉莲不禁红了脸,好似蝶儿嫁不出去似的!
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蝶儿的卧房,她微微调匀呼吸,轻轻敲门,“蝶儿,服侍大人起床了,大人今日要出征,将士们恐怕都在等着了!”
连着呼了几声,直到卧房内有了回声,宋玉莲才又回到窗下,坐等大人起身。
孙梦洁、陈秋蝶听到叫门声,顾不上赤身**,先是合作给李自成穿上衣服,待要自己着装时,却被李自成按住,推入衾被内,“洁儿、蝶儿,你们就不用送了,多睡会,将身子养得白白胖胖的,等我回来!”
“我们昨晚已经送过大人了……”陈秋蝶调皮地一笑,随即向衾被中一钻,道:“其实我们不用送,大人出门在外,我们的心都和大人在一起!”
孙梦洁嘟着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水银眼内秋波乱转,整个身子一动不动,过了半日,方才冒出一句:“先生……”眼角内现出一丝水渍,许是不忍,竟是缓缓闭上双目。
“先生只是出征,用不了几日便回!”李自成轻抚着孙梦洁的脸蛋,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又掀开衾被,在陈秋蝶的额头上如法炮制,方才离了卧房,在宋玉莲的服侍下,洗脸吃早餐。
西宁城北城门外,湟水码头上,数千将士已经在寒风中等候,幸好他们是列队的,码头上并不乱。
李自成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卯时末辰时初了,除了出征的第一百户刘云水部、第五百户周宾部,梁文成、宋文这留守西宁的一文一武主官亦是来到码头相送。
“大人!”
“自成!”
几位主官纷纷靠过来,等待李自成发出出征的命令。
李自成的目光向全场扫了一圈,淡淡一笑,道:“怎么样,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大人下命令了!”
大军出征,作为主将,总该整两句出征台词,勉励军士,鼓舞军心,李自成早就准备了腹稿,他向前跨出两步,面对列队的士兵,双目一扫,人群立时安静下来。
“兄弟们,大通河沿岸,自古就是汉人栖息的土地,昔年大汉在此建立数座军城以保护百姓,大隋炀帝曾率将士们穿过大斗拔谷,亲征大通河两岸,大唐更是以此为基地,远征过西域,偏偏到了大明,在蒙古骑兵的压力下,逐渐放弃了这片膏腴之地,千百年来,居住此地的汉民,死的死逃的逃!”
这样的理由,只是李自成出兵的借口,对士兵们来说,并不能引起他们多少的共鸣,虽然西宁军以保护百姓为己任,但现在,并没有在士兵中形成“百姓至上”的意识,也许将来也不会。
对士兵来说,大道理说多了没有,反而会激起他们的反感,除了军律,最能影响他们的,就是利益。
李自成顶着寒风,沉声道:“今日西宁军出征大通河,是我们收回故土的时候,是我们收回利益的时候,也是我们建立军功的时候,”他忽地抽出腰间的战刀,仰天一划,大声道:“兄弟们,杀强盗,出征!”
“杀强盗!”
“杀强盗!”
“杀强盗!”
……
漫天呼喝,响声震天,整齐的声浪一阵高似一阵,士兵们就在这阵声浪中,开始登上了早就等候在码头上的船只。
百余艘大小船只,依次停泊在码头,跳板早就搭好了,随着李自成一声令下,士兵们开始登船。
第一批上船的,全部是辅兵,刘云水部有四个半百户有战马,其余的五个半百户,因为缺少战马,暂时只能做为辅兵,而周宾部的十个百户中,只有五个百户配发了步枪,从甘州士兵中新增的五个百户,并没有步枪,暂时也是做为辅兵。
满载辅兵的大小船只,缓缓离开码头,向对岸驶去,西宁军已经在北川的东岸,开辟了一个足以停靠十艘船只的码头,几乎是直线距离,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可以在对岸登陆。
而这边空出的码头,立即被后面的船只填充,继续运载辅兵。
西宁以北的湟水水面上,一条条船只连绵不绝,远远望去,几乎将湟水分割为东西两段。
随着辅兵的登船,西宁码头上登时空出一大截,不过,这空出的地方,很快就被骑兵占据,连同战马,似乎比刚才还要稠密。
李自成与梁文成握了握手,又拍拍宋文的膀子,“文成、宋文,西宁城暂时就交给你们了!”
“自成放心,保管不会误了百姓们的农事!”
“大人放心,兄弟们在外征战,我会保护好西宁,若是有丝毫闪失,属下提头来见!”
“我要你的脑袋又何用?又不能当尿壶,”李自成哈哈一笑,“给我瞪大双眼,守好西宁,此外,兄弟们的操训,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属下遵命!”
李自成冲二人点点头,方才向码头走去。
待辅兵完全渡过湟水,骑兵们方才开始登陆,人马同行,这样一来,登船的速度就慢了许多,五六百骑兵渡河,比千余辅兵足足多花了一倍的时间。
李自成只带着原先两个小旗的亲兵,他们都有战马,行动迅速,能跟得上骑兵的步伐,而新增的那三个小旗的亲兵,暂时还是留在西宁操训。
骑兵过后,才是周宾领着枪手们登船,所有的粮草物资,也是随行,枪手们不用上岸,而是随着物资一道,坐船上溯至北川的上游。
李自成是最后登陆的,刘云水部的骑兵,已经在马背上整装待发了,只有刘云水等在岸边,接应李自成上岸,“大人,兄弟们都准备好了,现在都出发吗?”
“辅兵呢?”李自成抬眼望去,岸上全是骑兵,并不见辅兵的踪迹。
刘云水道:“大人,辅兵上岸后,已经向北急行了,此时怕已经在七八里外了!”
“他们还是蛮快的嘛,看样子今日能赶到红河镇!”李自成上了河堤,跨上战马,远远北望,辅兵连影子都看不到,不知道被什么山峰阻挡了,他微一沉思,道:“我们加快脚力,中午在北川县对岸的红河镇午饭,然后沿着北川前行,将红河镇留给辅兵!”
“大人,过了红河镇,前面人烟稀少,恐怕很难再找到镇子了!”刘云水知道,西宁以北,原本没什么固定人口,主要是蒙古人在游牧,别说镇子,连汉人那种固定的村落都极为罕见。
“没关系,我们是骑兵,速度快,晚上安营选择的余地大,辅兵全是步兵,如果错过了红河镇,恐怕很难找到安全的扎营之地,”李自成哈哈一笑,“大不了寻个山脚安营便是,出发吧,否则午饭之前恐怕无法赶至红河镇!”
“是,大人!”刘云水见大人心意已决,把手一招,数百战马顿时扬蹄飞奔,朝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