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黑暗灭法时代?
在7世纪中叶,松赞干布娶了尼泊尔尺尊公主和唐朝文成公主,两位公主分别带去了释迦牟尼八岁等身像和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以及大量的佛经和工匠,从此藏语系佛教大兴。然而凡事有盛必有衰,公元842年,苯教徒将国王赤祖德赞谋害,拥戴其兄朗达玛为赞普,掀起了一场大规模的灭佛运动。在这场运动中,大量不事生产的僧人被迫还俗,持弓打猎。寺庙被毁,或者移作他用,佛像被钉上钉子,扔进了水里面,大量宝贵的佛经和文物被烧毁或扔到水中……
这次灭佛运动,代表着前宏期的结束,导致西藏百年的佛教传播和发展,都陷入了断层、停滞的状态。
通过之前尹悦给我们提供的内参资料,我得知,这次灭佛运动是每一个西藏僧侣心中,永远的痛,那些遗失的珍贵佛像、经书和文物,一去不再。历史飘渺,上千年斗转星移、山河变迁,未曾想到竟然会在天湖底下,又能够重见,怎么能够让他们不激动呢?
这些我们都能够理解,于是便不再管这大小喇嘛在旁边两眼冒星星,我跟杂毛小道两人开始围着这头变种大鳄鱼,打量起来。
别看这条剑脊鳄龙对小喇嘛像哈巴狗一样乖顺,对我们却是凶恶得很,背上的角质剑脊不断地抖动,鼻孔里喘着粗气,喉咙里有着气息摩擦的粗粗声响,像咆哮,又像是警告。
杂毛小道刚才与之交手时,扎在它左眼中的刻刀,还笔直地插在上面,昭显着双方的仇恨。剑脊鳄龙的独目中有种阴毒的怒火,倘若不是刚刚臣服于小喇嘛的佛光威势,只怕现在又要扑将上来,与我们厮斗了。两个喇嘛兴奋地交谈了几句,看到这边剑拔弩张,赶紧停止交流,跑过来,小喇嘛摸着剑脊鳄龙粉嫩的鼻孔,不断地念动经文,小声安慰着。
这条巨大的剑脊鳄龙喘着粗气,没多久,还是平静下来,只是左眼附近的肌肉,不停地收缩。它显然也是被伤及了要害,忍不住疼痛。
看到这东西的伤势,老喇嘛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将袖子挽起,从怀里掏出那口嘎巴拉碗,然后将它覆在伤口上,念动经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颅骨做成的碗中,有如油脂一般的液体滴落,聚在了地上这头畜生的左眼上,那破碎的玻璃体,竟然被固定住,不再痉挛抽搐了。
老喇嘛吩咐了一声,小喇嘛将手掌放在了剑脊鳄龙的额头上,轻轻摩挲,然后握住那把刻刀,一下,便将其拔了出来。这刻刀被拔出来之后,刀刃上面还有一层浓胶一般的液体,黄色的,黏稠如蜜。
老喇嘛叹了一口气,反过身来,将刀柄递给了杂毛小道。
杂毛小道接过来,看到两个喇嘛一副悲悯天人的表情,忍不住抱怨,说,生死相搏,自然用尽全力,你们有这降服之法,早说出来,这畜生哪里用吃这么多的苦?他说完,将刻刀在草地上抹了一把,见不干净,便跑到湖边去洗涤。
当他返回的时候,我们已经围着这头剑脊鳄龙,在做研究了。
经过老喇嘛的治疗和小喇嘛的抚慰,这头畜生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伸展身子,然后翻转过身子来,将隆起的肚子,露给我们看。
它腹部的黑色鳞甲没有那么硬,略微柔软,从外面看,呈现出一个蜷缩的人形,正随着剑脊鳄龙的呼吸而律动着。我问那个眉毛长长的老喇嘛,有什么办法,将里面整个少年给救出来?
老喇嘛望向那个清秀的小喇嘛,小喇嘛点了点头,然后将头附在这条巨鳄的耳朵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这边说完,那剑脊鳄龙便猛摇头,嗷嗷地叫唤。
杂毛小道将湿润的刻刀在自己的衣袖上抹了抹,不解地问,这畜生可是不乐意?
小喇嘛摇头,说它不是不乐意,是因为受了伤,全身的神经系统被震得紊乱崩溃,导致它无法将肚子里面的人给反刍出来了。我笑了笑,说,这家伙既然有这神奇的功能,怎么又变得时灵时不灵了,这到底是何道理?杂毛小道也在旁边嬉笑,说,你们是怎么降服这头畜生的,看来它还是藏了私,不然还不巴紧着弄出来,恐伤了无辜者性命?
小喇嘛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它刚才中了我两杵,这法器伤害力不大,不过有延时震伤的效能,估计现在开始发作了。”
杂毛小道笑了,说,这一回,可跟我们没啥关系了。
老喇嘛打断我们的谈话,他右手摸着那起伏的人形肚皮,眉头皱起,急迫地说道:“它刚才受创过重,体内的自我调节功能已经完全紊乱了,使得包裹活物的脏器少有氧气输入,现在看,快要枯竭了,如果再拖一段时间,只怕将人救出来,也活不成了……”
他话没有说完,不过我们已经被他提出来的问题给惊到了,若真是如此,我们可该怎么办?
杂毛小道并没有半点儿犹豫,他对这个丑陋的爬行动物有着天然的反感,又或者说,他对所有被唤作“龙”的生物都十分不喜。刚刚收入怀中的刻刀又掏了出来,在他右手的指尖上飞舞了几圈,然后停住,指着那腹部说道:“要不然,由我来客串一把妇产科男医生,给这个家伙来一次‘剖腹产’?”
老喇嘛不同意,说,巴桑家的儿子是一条生命,我们面前的这条剑脊鳄龙,也是一条生命,而且它还皈依了我佛,更是不能滥杀。这剖腹不但会将它的护身气场给切开,留下遗祸,还会迫使它奋起反抗,逃脱出我们的控制,到时候,还是会害了它腹中的生命。
这可如何是好?见到两个喇嘛左右为难的样子,我的心思一动,说,这剑脊鳄龙只是食道神经没有了效用,如果我们能够从外而内,帮助它蠕动肠道,是不是就可以将那孩子给反刍出来了?
老喇嘛点头,说,理论是如此,只不过,我们怎么办,难道自己也爬进去,将里面的人,往外面拽?
我笑了笑,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两位,这里有一句话需得你们同意——我可以为你们刚才的手段保密,但是你们也需要为我保守秘密,可好?两个喇嘛二话不说,单手而立,诵了一声佛号,称是。
有了这两个人的保证,我便也不顾忌许多,双手合十,大声唱喏道:“有请金蚕蛊大人现身!”话音一落,肥嘟嘟、金灿灿的肥虫子出现在半空中,稍微一停顿,便朝着那剑脊鳄龙的口中射去。
骤然吞进这么一个小东西,那剑脊鳄龙大吃一惊,残留的眼睛瞪得硕大,嗬嗬地叫,显然是被吓着了。肥虫子一闪而逝,然而两个喇嘛却看了个一清二楚,老喇嘛惊恐地指着那一道流逝的金光喊道:“波比瘤般虫?”
我并不理会他们的惊讶,走上前,只见这剑脊鳄龙腹中的那一大团鼓起,开始往上走移。一开始还只是一点儿一点儿,肉眼难以瞧见,到了后来,这剑脊鳄龙那又短又粗的四肢开始游泳一般地滑动,从腹部到喉咙,开始有规律地收缩。过了几分钟,它狭长的鹰喙嘴巴,张得巨大,从里面,滚落出一大团黏黏糊糊的东西来。
这东西在湖岸旁滚了几圈,最后舒张开来,竟然是一个浑身挂着各种黏糊熏臭液体的少年。
他的眼睛没有睁开,只是脖子变得通红,继而青紫,双手往自己的脖子里抓去,不停地痉挛抽搐。这是醉氧。因为在那剑脊鳄龙的肚子里待了一天,他身上的味道又酸又臭,难闻极了。小喇嘛赶紧上前去,又是泼水又是解衣,总算是让他舒缓过来。
睁开眼睛后的藏族少年,跪在两位喇嘛的面前,又跪又拜,叽叽喳喳,口中各种感激和赞美。
在喇嘛的劝说下,那少年惊魂已定,平复心情,说起自己的事情。无外乎是追羊到湖岸,结果被吞噬,并没有多少曲折。他也是运气好,倘若剑脊鳄龙先吃的是他而不是羊,只怕此刻他已经葬身鳄腹了。在冰冷的湖水里将他洗净,小喇嘛与巨大的剑脊鳄龙依依惜别后,不再停留,往回走。老喇嘛找到我,说他们会返回寺中,然后组织人手来确定和挖掘黑暗时代被沉毁的佛像和遗物。到时候,可能需要我们帮忙。我并不愿,要知道,我们现在可是逃犯身份,本来就应该低调些,此刻若是大张旗鼓,只怕会招惹麻烦。
老喇嘛一辈子精研佛法人心,自然知道我们在担心什么,他当即向我们保证,说他会为我们的一切保密,并且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为我们提供庇护。
说到这里,我方才答应,说到时候看看。往回走的路上,我们碰到了赶牛的巴桑等人,见面又是一顿欢腾。回到南卡嘉措家,诸多庆祝,暂且不提。
当夜,我不止一次地梦到了一樽巨大的石棺,在水里悬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