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云星的那位义兄——云风。
说实话,在这里遇上云风,闻冬并没有感到很惊讶。
毕竟他们本就知道云星生前是个香道爱好者,时常会来这里玩,那云星的义兄此时出现在这里,也就确实没什么可意外的了。
或许他本身就是这里的常客,亦或许是在自己关系深厚的妹妹去世之后,来这里寻求些许怀念,都完全可以理解。
而闻冬也并不怕自己会被云风认出来。
一来,昨天云风应该是没有看到他的,就算看到了,那也最多只是仓促一瞥。
二来,闻冬对自己今天的女装,从头发丝到鞋都非常自信,他不觉得对于一个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普通人而言,仅凭短促一瞥的记忆,就能将昨天的他和今天的他联系在一起。
因此闻冬丝毫不虚,他就装作面对一个陌生人的模样,微勾唇角朝云风露出一个礼貌而又疏离的笑,之后轻声开口:“不谢。”
——清凌凌的御姐音。
其实闻冬没有专门学过伪音,只是他的本音本就清透,并不属于非常具有雄性特征的那种,就像他的容貌一样,容易给人一种雌雄莫辨的神秘感,因此现在,只需要稍微注意一下发音的技巧,就能将音色磨得更贴近女生了。
只是这声音依然清冷并不甜软,还带着淡淡的磁性,却又莫名与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无比相称。
轻飘飘应了这两个字,闻冬就收回了视线微垂下头。
从表面上看,“她”好像只是不太适应,同一个年轻的陌生男性单独共同处在这样一个密闭空间内,但实际上,闻冬是在看云风的鞋。
很巧的,闻冬目测云风的身高和鞋码,是符合对嫌疑人身高和鞋码的推测的。
不过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云风的身高鞋码就是普通大众男性的身高鞋码,并不突出,太多人都能和他一样了。
何况云风还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你也是要去香道培训班吗?”
正思忖间,耳边就又响起了云风的询问。
闻冬刻意做出一副微怔的模样,他抬起头看向云风,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表现出两分恰到好处的,对待陌生男性的戒备,与符合自身性格的清高。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戒备,云风温和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唯一亮着的那个楼层按钮,温声解释道:“我也到十楼,十楼一整层楼都是香道专用。”
言外之意便是,他并不是有什么额外了解,只不过是对这里正好熟悉罢了。
听他这样说了,闻冬便撤去了表面上的戒备,但依然高冷,只是点了点头,淡声应了一个字:“对。”
像是觉得“她”这样冷淡的态度很有意思,云风又笑了一下,继续发问:“是第一次来这里?”
闻冬继续维持高冷人设,好似不耐般轻睨了云风一眼,但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点头又回了一个字:“对。”
他话音落下,电梯正好到达十楼,电梯门缓缓打开。
闻冬抬步正要出电梯,余光却见云风快他一步伸出一只手臂,挡在了一侧的电梯门边。
闻冬脚步微不可察滞了一瞬。
他又想起季凛了。
每次和季凛一起坐电梯时候,无论进出,季凛都总会如此。
敛了思绪,闻冬侧头同云风说了句“谢谢”,便不再停留,姿态优雅抬步出了电梯。
云风跟了上来,他没有提出要给闻冬引路,只是以一个明显比平时走路要偏慢的步速跟在闻冬身旁,看闻冬明显不熟悉地跟随指示牌找培训班的教室。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快要到教室门口时,云风才又忽然开了口,好似随口一提却又真诚赞美般道:“你这条裙子很好看,很适合你。”
-
雅深市市局刑侦支队,唐副支队长办公室内。
“季老师你看到了吗?”唐初指了指自己电脑屏幕上的一个小黑点,语气略有两分激动道,“小闻先生已经到目标地点了。”
话音落,却没有等到季凛回答。
两秒钟后,唐初转头看向身旁季凛,试探又叫了一声:“季老师?”
季凛倏然回神。
他抬眸瞥了眼电脑屏幕,抬手抵上眉心轻按了按,语气歉然道:“抱歉,刚刚走了下神。”
“没关系没关系,”唐初看了看季凛乍一看去与往常无异,仔细辨别又好像能辨出两分极其幽微不同的神态,语气斟酌道,“是又想到什么了吗?”
毫无疑问,唐初这问的肯定是和案情相关的,他以为季凛是又想到了什么新的思路亦或细节。
然而听到唐初的问题,季凛面部表情竟罕见僵了一瞬,之后,他蓦然勾唇笑了笑,向来温和有礼的语气中,竟就不自觉般流露出两分近乎病态的痴迷:“我只是在想,闻冬穿那条长裙,一定很好看。”
唐初:“?”
迟了两秒,唐副支队长才艰难配合道:“是小闻先生他,确实好看”
毕竟在过分绝色的容貌面前,性别,亦或装束都不再会成为束缚。
但是
季凛竟然也会发呆走神,还是发呆走神想这个?!
唐初觉得这个世界真魔幻。
倒是季凛本人,好似只是随口感叹般说了一句,转而就又恢复了与往常无异的淡然神色,他开了自己的电脑,开始看前一天刑警传给他的监控——
也就是云风的不在场证明。
唐初转头看到他在看这个,不由愣了愣,呐呐问:“季老师,你怎么忽然想起来看这个了?难道是觉得觉得云风的不在场证明有问题?”
支队内工作内容条理分明,看监控这种事情向来是不需要季凛做的。
“暂时没觉得,”季凛语气自然应道,“只是找个事情,打发一下时间。”
案情走到现在,暂时已经没有需要季凛做分析的部分了,只等闻冬这场“反向诱导”计划的进展,看一看是否能成为新的突破口,又能突破到什么程度。
季凛边这样说,修长手指边无意般抬了一下,在虚空中一顿,却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落回桌上,指尖轻轻扣了扣桌面。
唐初很快反应过来了,季凛刚刚抬手这个动作,大概是想下意识去抚摸他自己办公室的那个仿真头骨的。
不过现在是在唐初办公室,自然没那东西。
唐初又收回视线看了看自己的电脑屏幕,代表闻冬的那个小黑点还在原地没有动。
一节香道课是两小时,想来闻冬暂时也不会离开那里。
唐初从桌上摸起烟盒,准备站去窗边抽支烟。
可他刚刚站起身,又无意间看了季凛一眼,却发现季凛虽然目光是落在电脑屏幕上的,但眼睛好像并没有聚焦,就像是
像是又在愣神了。
说实话,和季凛认识搭档多年,唐初本就鲜少见季凛愣神,像现在这样短短十分钟里愣两次神的情况,更是从未见过。
今天的季凛,太反常了。
唐初皱了皱眉毛,半晌,他才得出一个在他自己看来都很匪夷所思的结论——
“季老师,”唐初语气怀疑道,“你是在担心小闻先生吗?”
这话问完,唐初都觉得自己问了句很没道理的话。
毕竟和季凛认识多年,唐初根本不觉得季凛的人生字典里会有“担心”两个字。
虽然,虽然季凛对闻冬的态度好像是一直和对别人不太一样,但季凛也绝对不是会因为担心,就变得这么明显心不在焉的人。
然而唐初这个念头才刚刚落下,就见季凛微微蹙了蹙眉,之后轻描淡写应道:“担心?应该是的。”
唐初:“???”
一时之间,唐初竟然不知道该先惊叹“原来季凛也有担心这种情绪”,还是该惊叹“什么叫做应该,为什么会有人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在担心的”!
不过很莫名的一种感觉,让唐初直觉这两个问题问出来都并不合适,甚至可能触碰到什么禁忌,因此他最后哪个都没问,只是尝试直男式安抚道:“不用太担心,这次计划是我们一起制定好的,我们这边不是也能实时追踪小闻先生的具体位置吗?何况何况只是第一次课,也不见得就能真碰上嫌疑人。”
实话实说,唐初都已经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备了。
顿了顿,唐初又提议道:“你如果实在静不下心,要不要来支烟?”
季凛真的是刑侦口罕见不抽烟的了。
没办法,刑侦口每天面对的都是和人命息息相关的案件,压力太大,又总需要熬夜,基本就没有刑警能扛得住不碰烟。
可季凛可以。
季凛就像是台永远满格电量满格状态的精密仪器,不需要靠抽烟缓解压力,也不需要靠抽烟提神。
因为他每时每刻都淡定,每时每刻都精神充沛。
果然,听唐初这样问,季凛目光还落在电脑屏幕上,就摇头笑了一下,他原本想说“不用了,烟草对我来说没什么用”,但话出口前,某种仿若刻在本能里的敏锐,让他蓦然一滞,盯着电脑屏幕的目光蓦然变得专注起来。
下一秒,季凛鼠标一动,飞快点了回放。
注意到他的神情与动作,唐初立刻问:“怎么了?哪里不对?”
季凛眸光不动,沉声吐出两个字:“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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