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冬鲜少有如此时此刻这般愣怔的时候。
他当然不是没有听过漂亮的调情话,甚至正相反,他听过太多太多了,比这含蓄亦或比这过火的,都听过很多。
然而闻冬却从未有哪一刻如同现在这一刻这般,在听到的刹那间就感觉到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后又猛然加速,好似在胸腔内藏了一只跳羚,过分活跃,又震耳欲聋。
不过闻冬的愣怔只是片刻。
下一秒,他就倏然阖了下眸,心跳依然如擂鼓,但表面却并未泄露出分毫——
闻冬唇角勾了起来,朝季凛绽放出一个堪称昳丽的笑容,随后他向前倾身,缓缓靠近季凛,视线未曾有一秒钟离开季凛的眼眸,直至清晰看到那双浅褐色的眸子被自己的倒影完全填满,闻冬的动作才暂时止住。
而同时,他的唇瓣也已无限接近季凛的薄唇,只需要再前进极其微小的距离,就能够完全与之贴合。
可偏偏闻冬停住了动作,不再向前分毫,无形的旖旎气流刹那间在两人狭小的缝隙间流淌开来。
“我的猎人,”闻冬忽然开了口,似是刻意再次这样称呼季凛,他以一副略显戏谑的口吻一字一顿问道,“你现在,是在向我索吻吗?”
“不,”可季凛勾了勾唇,否定得毫不犹豫,他话音里带出两分近乎温柔与虔诚的笑意,“我是在向我的小玫瑰,祈求恩赐。”
闻冬呼吸瞬间一滞,他下意识抿了下唇——
心脏跳得实在太过活跃了,他怕自己一张嘴,他那颗如跳羚一样的心脏就会直接从喉咙间跳出来,飞向季凛。
不过依然只是短暂的瞬间,想要在季凛面前保持冷静占据掌控位的念头深深扎根于脑海,替闻冬堪堪绷住了一根名为理智的弦,他再次闭了下眼,便强作镇定准备就此吻下去。
然而季凛却又忽然开了口,嗓音依然含笑温沉:“我的小玫瑰,你在紧张。”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闻冬倏然睁开眼,下意识想要反驳。
然而他还未来及发出声音,唇瓣上就蓦然间多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触感——
微凉的,过分柔软的,略显湿润的,隐隐带着血腥气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清晰提醒,亦或说昭示闻冬,此时此刻,他正在被季凛亲吻。
或许因为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或许因为他们还未真正确定所谓的另一种可以同生共死的关系,亦或许季凛人格中的绅士使然,总之,这个吻并不激烈亦不深入,是浅尝辄止轻缓厮磨的。
然而也正因它节奏的轻缓,将所有的细节都仿佛无限拉长放大——
紊乱而彼此纠缠的气息,唇瓣不断辗转厮磨所发出的细微声响,如擂鼓而又难以分辨是谁的心跳,逐渐升温的空气,还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的窗外霓虹…
这每一个微小细节都被拉长放大到了极致,以至于深深刻入闻冬的灵魂。
……
一阵规律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将两人从近乎忘我的亲吻中瞬间抽离。
闻冬肩膀微绷一瞬,先一步后撤坐回了陪护小床的床边。
他刻意没有看季凛,目不斜视看向房间门口的方向。
也是直到这一刻,闻冬才终于后知后觉,这扇门上竟然有面透明玻璃…
也就是说,他们刚刚的肆意亲吻很可能早已经被小护士看了去…
想到这个,闻冬极其罕见体会到了两分称之为尴尬难堪的情绪。
不过很显然,走进来的小护士看起来比他还要尴尬难堪,她视线甚至都没往季凛那边去,只盯着闻冬,急急道:“我…我是来给你缝针的!”
闻冬这次终于没有再拒绝,而是配合伸出了受伤的手臂。
小护士看了一眼就急了,忍不住质问道:“我之前不是给你包扎得好好的吗?怎么成这样了!”
包扎带缠得极其随意,还被新鲜血液浸透了不少。
“不好意思,”闻冬答得有礼却又随意,“是我自己不小心。”
小护士还想再说什么,可她无意间一抬头,却正巧瞥到这两位唇色都透着股如出一辙明显异常的殷红,在瞬间反应过来什么,小护士眼睛都瞪大了一圈,瞬间闭嘴不再多问了。
闻冬专心看着护士将他小臂上被血浸透的包扎带取下来,随手放置在一旁的医用托盘中,随后再次给他简单清理了一次伤口。
清理完毕,护士抬头看了闻冬一眼,提醒道:“你这伤口至少要缝八针,会很痛,我先给你上巨麻。”
护士原本就是正常提醒一句,并不需要闻冬回答,说完便重新低下头去准备麻药。
可谁知闻冬却开口阻止道:“不用打麻药了,直接缝就好。”
闻冬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敏锐感觉到余光里,季凛原本定格在他伤口上的视线倏然移动到了他侧脸。
没有侧头去看,迎着护士惊愕的目光,闻冬轻笑了一下,轻描淡写般道:“我对所有麻醉药都耐药,常规剂量恐怕对我不起作用,就不浪费医院资源了。”
这看似很随意的一句话,但只有闻冬自己知道,他是耗费了多么大的勇气,又如何生生压下了长久以来形成的将自己封锁的本能,才终于踏出安全区一步,将他深埋于心底,原本打算带入土里的秘密,向季凛终于开了一道小缝。
季凛忽然将还算完好幸免于难的左手伸了过来,修长手指不由分说递至闻冬唇边,沉声道:“痛了不要忍,咬我。”
小护士动作顿住,一时间竟难以分辨闻冬刚刚那句话究竟是真的,还是故意说出来为了玩情趣的幌子…
闻冬垂眸盯着自己面前棱角分明的大手,呼吸滞了一瞬,但刹那便又恢复如常,他甚至还笑了一声,玩笑般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右手现在已经不能用了,还让我咬你左手,两只手都伤了是不是就可以彻底躺平当病号,享受我的服务了?”
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季凛眉梢微挑,片刻后,他沉吟一声,一贯温和淡然的语气中竟透出两分兴味:“听起来好像很不错,那你再咬狠一点。”
闻冬:“……”
恕我直言,季凛你是真的很变态!
护士实在不想再在这个奇奇怪怪的病房内久留了,她故意咳嗽一声打断了两人,之后大声警示道:“这位先生,那我就尊重你的意愿不上局麻直接开始缝针了!”
闻冬点了点头,温声应:“多谢。”
护士准备工作就绪,终于开始缝针了。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真正开始的瞬间,身体因疼痛而起的本能应激反应还是让闻冬手臂微颤了一下,眉心也下意识蹙在了一起。
确实是很痛的,毕竟闻冬只是耐药,并不耐痛。
但有如刻入骨头里的本能,闻冬立刻便控制住了小臂的微颤,眉心也重新舒展开,薄唇紧紧抿了起来,不泄露丝毫声音。
他专注于忍耐,没有注意到季凛的神情蓦然间沉了下去。
递至唇边的那只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此时修长手指探上闻冬薄唇,以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道撬开了他的牙关,指腹深入。
“咬下去,”季凛单手撑着床面坐直,倾身靠近闻冬,贴在他耳边有如蛊惑般道,“咬下去就不疼了,咬得越深越好,好不好?”
与疼痛做对抗已经近乎侵占了闻冬此时全部的心神,季凛的提议听起来过分诱人,仿若藏匿于闻冬灵魂里的某种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让闻冬终于放弃了与理智拉锯,放弃了克制,终于遵从季凛的心意,同时也或许是自己的心意,张口咬住了季凛的指腹。
自心底腾然而起的兴奋感顷刻间涌上大脑,好似真的稀释亦或掩盖掉了部分疼痛。
感受着闻冬的尖齿刺破皮肤,季凛不着痕迹呼出口气,心底的疯兽短暂得以安宁。
护士预计得很准确,不多不少,正好就缝了八针。
终于处理完毕,护士又尽职尽责交代了注意事项,才飞快收好自己的用具准备离开。
可当她将放着闻冬先前那个染血的包扎带的医用托盘端起的时候,季凛却忽然抬眸,温声道:“不好意思,可否将这个,留给我?”
护士动作一顿,转身看向季凛,疑惑道:“什么?”
闻冬也终于侧过头看向季凛,眼底罕见露出两分迷茫。
“我是说,”季凛唇角微微勾了一下,慢条斯理道,“可否将你托盘里的东西留给我?”
护士:“?”
闻冬反应过来季凛说的竟然是那条已经被他的血浸透的包扎带,大脑在瞬间便轰响一声,胸腔内原本暂时休息的跳羚更是瞬间又活跃了起来。
“你疯了?”闻冬忍不住低斥道,“那东西还留下做什么?!”
就像全然意识不到自己有多不正常一样,季凛的视线定格在护士手里托盘上染血的包扎带上,不紧不慢道:“很好看,是你的血,你的血颜色很好看,留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