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碎片12

“多看你几眼都发酸,所以只好多眨几次眼——”

“才不会让眼泪无故落下。”

我的心因为岁月而被尘封在盒子里,里面是一座如同水晶球般的世界。

我的眼睛,因为它而澄澈,为它而绽放。

那是我最拿得出手的东西。

澄澈到、饱含希望到,希望还未消失殆尽之时。

开学前一天,陈渔起来得有些早,穿好衣服和阿婆打了一声招呼就要往外走。

阿婆问她去哪,陈渔斟酌了一下说想去海边走走。

老人家微微皱眉,但是也没有出言反对,只是嘱咐她一句。

“明天上学了,别吹太多冷风,省得感冒。”

陈渔抿唇说好。

她就是因为明天要上学,所以才想着去星湾那边走走。

这次再转学回来,又是一个新环境。

陈渔是一个喜欢待在舒适圈的人,但遇上这样的情形也没办法,只能被迫地习惯着这种改变。

她的心有点乱,但是却不知道让心里这种焦虑平息下来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就像她总在心底发问,但也不是每个问题都能有一个恳切的回答,太多太多的问题都被含糊过去——

但昨天那个问题不是。

陈渔想到自己问周澜树会不会有来世的问题,他倒是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了。

他说,这一世努力快乐就行了。

刚阖上门,陈渔就将手放在衣兜里。

冷风吹得她指尖发麻,但好在这件新买的羽绒服还算保暖。

刚买来的时候,陈渔太宝贵这件衣服,都有点舍不得穿,生怕弄脏。

生怕弄脏换来一句。

你那么不爱干净,真不适合穿浅色的衣服。

爱弄脏的白色袖口在陈渔手中摩挲好几遍,阳光照耀下,好像显得这件衣服更加干净。

陈渔思绪神游,又想到了周澜树的那句话。

脏了就洗干净,不要怕弄脏而不选择自己喜欢的。

而事情又是可以举一反三的。

有些事明明道理都和选浅色衣服类似,可是陈渔却在条条框框里来回转圜。

一边拯救自己,一边又会因为纠结趑趄而被浪潮卷走。

这样矛盾的心理让她十年如一日的走过,直到把心都走疲惫。

脑海里浮现少年的影子,陈渔刚好路过隔壁门口,忍不住看着那门。

早已经淡退了曾经的颜色,无声走过这世界多少年,还能如旧。

陈渔只是淡淡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须臾之间再次起风,似乎要把这门吹得更加腐朽。

陈渔沿着海边走,不用偏头看,单单仅凭借听觉就能听到那阵海浪声阵阵。

好像都能冲刷进她心里似的。

踩在沙滩上,陈渔的思绪短暂放空。

这样放空的时候,她可以凭借自己的感官对这个世界呈现一种最原始的感受——

用最简单的方式。

陈渔走到海边一处较为隐秘的木屋处。

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座木屋就已经开始有了。

但那个时候滨岛的绿化建设还不太完备,所以木屋建在那,格外突兀。

近些年走过来,木屋被树丛掩映,倒是看不太真切了。

陈渔一边感慨,一边往那边走。

她第一来的时候还是被阿婆领着去,当时印象最深刻的……

“叮——”

陈渔抬头,虽然隔了十几步,可她还是看到了。

挂在木屋窗口的风铃。

窗口没有任何遮挡,可以看见木屋内部空荡的模样。

陈渔走到那挂着的一串铃铛下,被海风一次次吹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轻轻闭眼,耳边海风拂过,潮起潮落,风铃侧耳仿若风吟。

耳边声音不绝,可是陈渔却觉得。

太安静,太美好,太纯粹。

“叮——”

“叮——”

“叮——”

风铃声,陈渔听了一次又一次。

好像在不断循环轮回,获得一次又一次新生。

抑或是重新将胸口处的心灵一次次洗涤,直到暴雨终于过去,等来天晴。

等来新的希望。

少女站在风铃下,低眉祈诵。

来路仆仆,栉风沐雨。

我心茕茕,日日蹀躞于希冀之畔。

渴盼有人千山万水,救我于囹圄——

此生不负。

陈渔回去的时候只是中午,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听见了鸟叫声。

循声望去的同时,陈渔下意识伸手捋以往遮在自己额前的刘海。

直到指尖触碰到额头,有些冰凉。

她才想起自己把刘海别上去了。

犹豫了两秒,陈渔放下手。

女孩抿唇,眼望着那些鸟栖息在光秃树干上又飞起,飞到自己再也无法用肉眼去捕捉的远处。

新一年,很多事情都已经在变化了。

视线一转,陈渔看向前方,脚步再次没迈开。

脚尖都有点发僵。

放在衣兜里的指尖蓦然发麻,陈渔面上却不变,甚至笑了一下和对方打招呼。

周澜树。

又遇见了。

周澜树手里拿着他时常去市场买菜用的布袋子。

布袋子是那种结实的材质,原本的白色已经都快洗得看不出来了,岁月将其染色,让它看上去陈旧。

陈渔想起自己去周澜树的家里他招待自己的时候,不管是从厨房还是在客厅,寻找起每一样东西来他都轻车熟路。

忙碌都好像成为了他的习惯。

少年一个人包揽这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事事亲力亲为,就连帮忙也成为一种习惯。

陈渔最近去过他家里,周澜树去买菜只有裴文竹在家。

她也无意间从裴文竹口里得知了一些周澜树的事情。

或许少年一直不会和她主动说的话题。

陈渔鼻尖一酸,脑海里有关周澜树的事如同菟丝般生长,缠绕于她的心脏。

裴文竹身体不好,周父又已经不在了。

什么事情和重担,都要他承担起。

他不能再做那个被保护的人,也不能无所忧虑地畅想着自己的未来。

多年前在父母那两棵挺拔如松的树下茁壮生长的孩子,实际上早已告别无忧无虑的日子,势必终究要有那么一刻——

他得成为那棵树,成为那棵能为别人遮风挡雨的树。

经得起生活波澜的树。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被家长圈在一隅角落口头规划着未来。

无数美好蓝图在脑海中绘制、上色、铺展。

可是周澜树呢?

他的未来在哪里?

陈渔与他相隔十几米,有些茫然在想。

他的未来,早就在少年时期锻炼出一身铁骨的冷风中几乎消亡渺茫。

有些人明明站在那,明明还有力气,你看着他清风霁月美好,那是你未曾窥见他的黑风与深谷。

周澜树见陈渔未动,连忙上前。

他走过来的时候,陈渔如鲠在喉,她微微抽了下鼻子,眼泪流进心里,化成一阵一阵心底泛酸的浪。

这个人走到她眼前来的时候,已经被磨得没有任何棱角了。

所以初见时,他给自己的感觉是那样沉默。

他已经没有任何锐利的棱角了。

“怎么了?”

周澜树见陈渔发呆,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喉结滚了滚,然后看似平淡地问了这么一句。

少年感觉她刚才脸上的情绪有点怪。

陈渔摇摇头,佯装无意间抬手,“不小心”擦过眼角的时候发现并没有沾上水渍,这下心把手垂下来。

“出去走走,刚回来。”

陈渔避重就轻没有直接回答,心底却仍在打鼓不停。

还好没突然落泪,不然可真要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周澜树“噢”了一声,朝她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语气也已经恢复了平常。

“那我去市场了。”

陈渔点点头,在他刚要侧身走过自己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

“诶。”陈渔出声的瞬间,周澜树正好偏头看她,这个距离不过几十厘米。

陈渔下意识屏住呼吸,嗓子似乎也被这风蜇得有些哑。

“注意安全。”

周澜树微怔,随即笑出声。

“嗯,注意安全,你也注意安全。”

少年声音朗润,说话哈出的白气蒸潮了空气,陈渔眨眨眼,在路的这处和周澜树告别。

走回家的路上,陈渔游离的思绪渐渐又重新回到与周澜树有关的事情上。

于是,她发现自己刚刚出门的焦躁和烦虑似乎已经少了很多。

想到这,陈渔没忍住回头望去,身后哪里还有周澜树的背影。

良久,冷风吹得直让人瑟缩,陈渔缓缓在风里绽开一抹笑。

强势破冬的春,在发芽。

十五元宵节开学,早上阿婆给陈渔煮了一碗汤圆。

白白胖胖的团子飘在煮的汤里,陈渔一口一个汤圆吃着。

从初中到现在,陈渔几乎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因为她一旦吃早饭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就开始肚子疼。

但是今天是元宵节,阿婆又给她煮了,陈渔不想辜负这份心意,于是那一碗她都吃了。

嘴里嚼着半个元宵,陈渔挥手和阿婆告别,模模糊糊喊了声再见。

咽下元宵,陈渔将手撑在锁骨下面来回捋了捋,那动作似乎要加快消化似的。

这元宵吃得陈渔噎得慌,一推开门看见周澜树在自家门口站着,陈渔的手停下动作,有些呆滞地看向他。

“走吧。”

周澜树穿着白色的羽绒服,下身是黑色长裤。

看着周澜树的裤子,陈渔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应该还没有校服。

陈渔也没有滨岛一中高中部的校服,但是她曾经在初中部就读了三年,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校裤是一样的,只是上衣外套的主色不一样。

初中部是深绿色,高中部是深蓝色。

昨晚陈渔找出了自己的校裤,外套今早她鬼使神差穿了初中部绿色的那件,幸好外面还有一件羽绒服罩着,不然都挡不住。

想到这,陈渔有点后悔,早上脑袋不清醒,一下子套上了初中部的校服,还不如不穿呢。

于是她眼珠转转,看向走在自己身旁的周澜树,开了口——

“周澜树,你帮我个忙呗?”

“嗯?”少年看她,等待着陈渔的下文。

陈渔冥思苦想,现在重要的是需要把那件穿在羽绒服里面的校服外套换下来。

于是在等到周澜树的回应之后,直接把刚刚想的话说出来——

“帮我换个衣服……”

话音刚落,周遭寂静。

周澜树看她,没忍住笑:“这我可帮不了你。”

陈渔顿时一激灵,整个人霎时僵住,说出话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不是那个意思!”

这次换周澜树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一脸的愿闻其详。

“嗯,不是那个意思。”

少年语气诚恳,莫不是陈渔看见他眼底的笑意,还真信以为真了。

不是,哥们,这个时候能不能别打配合啊?!

陈渔心底咆哮一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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