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娇娇从虞光的书房里出来后,什么也没多说,照旧地监察大理寺办案,却对何家的事情只字未提。
约莫过了十几天,秋猎在京郊的雁荡山开始了。
每年秋季,虞国王庭都要举办秋猎以展示各家儿郎的骑马打猎的风采英姿,若是有幸被虞光看中,升官加爵也并无不可?能?。
入秋后的雁荡山变作一片秋黄,干枯的树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三不五时?传来几声动物?的啼吼鸣叫,与中京繁华的街景截然不同,颇有些归元自然的古朴妙意。
虞光带着?孟娇娇与一众近臣进了山林打猎,孟娇娇骑术不精,便由?虞光搂了腰身?与她同乘一骑。
“看!”她略显兴奋地小声在他耳边提醒,手指向林间一个银白?色的身?影。
虞光定睛望去?,只见?那是一只银色野狐,秋膘屯的膘肥油亮,他嘴角微掀,小心翼翼地打马向前?。
温热的身?躯与孟娇娇紧紧相贴,在颠簸的马身?上她没有来得觉得安心,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靠了靠。虞光低头看她,温柔眼色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复杂情绪,转瞬即逝。
他提起弓箭,箭锋直指那只银狐,屏气凝神正欲开弓,却在最后一瞬被怀里的人忽然出手打落。
担心羽箭锋利,他手一松,利箭应声落地,惊动了那只狐狸。它转过身?子来机敏地发现了不远处的二人,身?影一晃,旋即消失在了林间。
“怎么了?”虞光皱皱眉,将弓箭放回了马上。
“似乎是怀孕了,”她靠在他怀里,想起刚才?那只银狐鼓胀的肚子,劝道,“算了吧。”
虞光挑挑眉,在她头顶落下一个亲吻,小声揶揄:“算了也行,但你把我的猎物?弄没了,可?得赔我一个。”
她好笑地仰起头看他:“怎么赔你?把我赔给你可?好?”
他笑了,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可?得说话算话。”
他眉眼间含着?些戏谑笑容地看着?她,似是意有所指,孟娇娇顷刻间便反应过来这?人脑子里装了些黄色废料,拿手肘撞了他一下。
“不正经。”
一阵轻笑从他唇间溢出,他打马带着?她往营地的方向走去?,“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不正经。”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虞光拥着?她的手紧了紧,转身?带着?她往骚动处走去?。
两人走近只见?林间七七八八的围了一圈人,而这?圈人正中正站着?一只咆哮的棕熊,嘶吼着?声音,面容可?怖。
它面前?,一身?着?蓝色骑装的人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身?旁的马早已被那暴怒的棕熊打得没了气。
“这?是怎么了?”孟娇娇朝着?旁边一人问?道。
那人神色有些紧张地看了棕熊一眼,低声道:“禀娘娘,刚才?我们在这?山地处发现一只熊仔,见?母亲不在,兆年便想将它捉回家去?养着?,结果刚刚靠近,这?母熊就从后面来了。”
兆年便是棕熊面前?三魂被吓掉了七魄的人,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腿已经被吓软了。
“你,你……你别来……”他声音细如蚊蝇,一滩黄色的液体正从他胯间稀稀落落地溢出。
其余人拿着?弓箭指着?那头棕熊,似乎是想将它吓退,然而这?母熊不依不饶,举起前?肢,眼看着?巴掌就要落在兆年身?上——
忽然凌空一阵箭气破空之声,一支羽箭势如破竹的从那棕熊身?后射来。众人只听一声哀嚎,白?羽箭穿透了母熊的左眼,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了兆年身?上。
“快走!”一个男声响起,众人急急上前?拉起兆年,往后退去?。
那母熊顺着?弓箭而来的方向扭头一看,直直地锁定了射箭之人——段白?。
旋即,暴怒中的母熊呼啸着?朝段白?狂奔而去?,咆哮声狂怒震天。
段白?见?状,急急踮脚从马背上掠起,拔出腰间佩刀,凌空一劈,刀刃直直地劈进了棕熊的头骨正中。
刀刃与骨头相磨,发出令人胆寒的吱呀声。
霎时?间一股巨大的血腥气在林间弥漫开来。
众人只听“轰隆”一声,棕熊应声倒地,抽搐着?身?躯,嘴里发出哀嚎,挣扎了不多时?便彻底没了气息。
“好功夫……”
孟娇娇看向段白?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没想到这?老老实实的小侍卫竟然功夫这?样好,难怪能?被破格提成御前?侍卫。
她这?声惊叹很小声,段白?没有听见?,身?后的虞光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揽着?她的腰身?紧了紧,看向不远处被众人簇拥着?的段白?,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段白?似是感受到了这?边的视线,一抬头,只见?孟娇娇一张含笑的脸,只见?她唇角微勾,用嘴型朝他做了一个:“干得好。”
段白?还没来及回一个笑脸,目光直直却的对上了一脸面无表情的虞光。他心里不知忽然一阵心虚,慌忙间垂下头,朝着?两人的方向行了一礼。
虞光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撇下还在欢呼的众人,一言不发地带着?孟娇娇打马朝林外走去?……
“你认识段白??”他冷不丁地问?道。
孟娇娇在他怀中点头:“避暑行宫的时?候,他不是当值吗?”
她话里坦坦荡荡,似乎没有什么隐瞒的东西?。虞光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埋头看向怀中人乌黑的发顶,半响却是什么都没说。
孟娇娇敏锐地察觉出他的不喜,疑惑问?道:“你……不喜欢他?”
“何出此言?”
“就是感觉他救了人,你反倒不太高?兴的样子。”
“没什么,”他摇摇头,声音低沉,“功夫是不错。”
孟娇娇抿唇一笑,往他怀里钻了钻:“和师兄比倒是差远了……”
虞光一愣,脸上阴霾散去?了些,似是而非地评论:“是吗?”
“那当然,”她理所应当,“你当年在回青山上舞剑,那可?是一下子舞到了我的心坎儿上。”
他稍稍睁眼,里头带着?一丝好奇:“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怎么不知道?
闻言,孟娇娇垂首,掩下脸上那丝自嘲,轻声道:“刚到回青山的时?候,很早以前?了,你不记得也正常。”
“原是这?样,”他心情不知不觉间云开雾散,在她发顶又?落下一吻,“原来你早就惦记上我了。”
她轻笑了一声,没有回话。
两人回到营地,孟娇娇忽然觉得有些疲倦,便回了帐篷里小憩,留着?虞光在帐外与大臣们喝酒看蹴鞠。
帐篷里烧了暖炭,床上铺的是上好的动物?皮子,她睡得有些热,出了汗迷迷糊糊之间醒来,摸索到茶桌旁,喝了一口水。
正在这?时?,果乐打了帘子进来。
“怎么了?”她睡得迷迷糊糊,手肘靠在茶桌上,声音有些沙哑。
“帐外来了人,说是昭玥公主邀您去?喝茶小聚。”
“昭玥公主?”
听见?这?名字,她似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原本朦胧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看向帐外,脸上满是思量。
“她还说了什么?”
果乐摇摇头:“她只说上次晒好的菊花用山涧水泡饮味道十分清冽,便想邀殿下去?试试。”
她皱皱眉,沉吟了片刻。
“昭玥公主一片好意,我自然得去?。”
果乐为她重新更衣,两人来到昭玥公主的营帐前?,却被公主近旁的翠玉告知昭玥不在营帐,在不远处的山林间临时?搭了一间茶寮,看景品茶。
“还请王后娘娘随婢子来。”
说着?,翠玉躬身?一礼,领着?孟娇娇往山上走去?。
果乐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在看不见?的地方拉了拉孟娇娇的袖口,却被孟娇娇一个眼神安抚了,转而在她手心轻轻地写?了几个字。
果乐读出字后,垂首敛了神色。
孟娇娇在她掌心写?说:跟着?演
两人跟着?翠玉一路走到山脚下的一间凉亭,果然昭玥公主在这?里搭起了一个临时?茶寮,见?两人过来,朝她们招了招手。
孟娇娇笑笑,走上前?去?:“皇姑真是会找地方,让翠玉姑姑带着?我们好找。”
昭玥放下手中茶盏,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景,解释道:“喝茶喝得是个意境,在营地里少了些雅趣,你瞧瞧这?儿,山景溪流,这?才?叫做品茶呢,若是在营地里,那充其量能?算作是个牛饮。”
孟娇娇闻言,噗嗤一笑:“皇姑说得有道理,不知道有什么好茶来招待我?”
昭玥拿起面前?一个琉璃罐儿,里面是这?季刚刚晾晒好的菊花,朝她晃了晃:“这?儿呢,上好的大黄菊,我亲自晒得让,娘娘尝尝鲜。”
孟娇娇从善如流的坐下,果乐旋即候在了她身?后。
她只见?昭玥净手,沸水,洗茶倒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漂亮极了,不由?笑问?道:“皇姑善茶道?”
昭玥点头,忽然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轻声道:“先?皇喜欢喝茶,犹喜欢喝我泡的茶……”
她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飘散在了空中,孟娇娇看着?她一脸怀念的模样,微微抿了抿唇,似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溪涧流水淙淙,过了一下,昭玥似是回过神来,朝她抱歉般地笑笑,只道:“这?话还请娘娘不要告诉陛下。”
孟娇娇垂首称是:“皇姑思念长兄,本是人之常情,本宫理解。”
听她这?般道,昭玥似是松了一口气,旋即打开了话匣子:“先?皇喜茶道,有一会便特地请了民?间有名的茶道师父进宫为他演示茶艺,那壶倒是玩儿的一个溜,上来花里胡哨一大堆动作,引得先?皇和我滋滋称奇。”
“许是那师傅在我们俩面前?紧张了,见?着?我们鼓掌,便又?拎起壶来耍了一转,接过你猜怎么着??”
她看向孟娇娇,忆起往事满脸笑意。
“怎么了?”孟娇娇也好奇。
“这?沸水活活被他耍凉了,”昭玥咯咯直笑,“那水通过长嘴壶进了茶杯,愣是一点儿热气没有,茶叶都没泡开。”
孟娇娇愣了一瞬,旋即也笑开了。
“看来这?茶道大师见?了圣颜也要犯怵。”
“可?不是吗。”昭玥一边笑着?,手里的动作却是丝毫未曾停歇,一碗菊香四溢的茶不过转瞬之间就摆在了孟娇娇的面前?。
“快尝尝我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