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这雨一连下了两天都不曾停息,缠缠绵绵的雨丝裹着冷风敲打在窗沿发出绵绵声响惹得人昏昏欲睡。

孟娇娇这日特地起了个大早,陪着虞光用过早膳。满桌子的小点琳琅满目,她慢条斯理地喝了一碗金丝细米粥,睡眼仍旧惺忪,忽而见到虞光夹了只虾饺放进她碗里。

她赶紧拿着筷子挡了道:“早上起来没胃口,你吃吧。”

虞光看着她睡眼蒙眬的模样,眉头微皱:“天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不是想陪着你吃顿早饭吗,”孟娇娇看他一眼,“你还不领情……”

说着,她却是又打了个呵欠,望着天外蒙蒙亮的日色细声抱怨:“皇帝可真不是个人干的活儿,每天这么早就要起床,一年连个休假的时候都没几天。”

她脸上还带着刚刚睡醒泛着的红晕,头发懒懒地挽了一个颇为随意的髻,青丝落在脸上也不在意。

虞光眼一热,将虾饺夹到自己嘴里,下一刻却是倾身地吻在了她还泛着水光的唇上;鲜嫩的虾仁被他用舌尖推进了她的嘴里,在舌尖爆绽出甜美的滋味。

这一切发生只在一瞬间,孟娇娇反应过来的时候,虞光已然退回到了座位上。

她杏目大睁,像是木头桩子一样坐在原地,微微泛着油光的嘴唇微张,双颊忽然爆红。

“你耍流氓啊!”

半响,她才捂着自己发烫的双颊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原本朦胧的眼因为羞愤而变得晶亮,看得虞光心快化作了一摊水。

他微微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略带沙哑的声线一字一句道:“我就是耍流氓……只对你耍。”

屋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孟娇娇看着眼前一脸坏笑的男人忽地愣住了,半响,紧了紧喉咙轻声问:“你……真的只对我这般?”

她脸色有些古怪,虞光却下意识地忽略掉了,温热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儿:“不然呢?还没睡醒?”

她垂下眼:“或许吧。”

说着,却是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地催促着他离开:“快去早朝吧,我还要睡个回笼觉呢。”

虞光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尖,在她的目送下出了殿门:“快回去睡吧,今日下着雨你也别往外跑了。”

“嗯……”孟娇娇笑着点了点头,却在转身的一刹那冷了脸色。

“岚二。”她唤道。

玄色的身影出现在殿中:“殿下有何吩咐?”

“左蔚然这个点儿,应该和虞光在前殿吧……”

“是,左蔚然应当正在朝上。”

“嗯,那日我和你说的,你清楚了?”

“是。”

她似是满意的点点头:“一会儿去了北宫,你只要听见我这边儿有了动静,你就进左蔚然的书房去找找,我大概能拖个半时一刻钟,那城防图你能抄得下来么?”

“能。”岚二垂首斩钉截铁。

“行吧”她挥挥手,岚二的身影消失在了殿里。

望着殿外的蒙蒙细雨,她唇角微勾:“果乐,为本宫更衣,咱们去看看左将军府里藏着的美人。”

果乐垂首称是,看着孟娇娇面带冷色,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天色沉沉,毛毛小雨挂在孟娇娇妆容精致的脸上,湿湿凉凉的,让她不由侧过头去。

孟国京都的夏季甚少下雨,日日都是清朗的好天气,碧蓝的天上云彩悠悠,阳光照在皮肤上暖洋洋的感觉让孟娇娇甚是怀念。

哪儿像这种鬼天气。

“娘娘,轿撵到了,”果乐在一旁唤着她,“站在房檐边当心一会儿着凉了。”

“无碍,”她声音轻飘飘的,云雾缥缈的暗沉眉眼与灰蒙蒙的天色似是融为了一体,看得果乐不禁抿了抿唇,心头担忧升腾。

她在孟娇娇身边伺候多年,从未见过她如此阴郁的模样

这虞国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能久待。

“咱们走吧,”孟娇娇朝她笑笑,头上红宝石镶嵌的凤钗在这阴沉的天气里也是流光溢彩,夺眼逼人。

轿撵行了不到一刻钟便在北宫落定,果乐一早便打探清楚了左蔚然与琮枫一道住在盛庆轩,孟娇娇带着宫人浩浩荡荡的往里闯去,将军府的侍从也不敢拦。

“老奴参见娘娘,娘娘长乐未央。”一个身着锦袍的妇人在前厅接待了孟娇娇。

这妇人白皙的脸庞保养得当,泛着晶莹的光泽,只有唇边眼角的皱纹暗示着她不小的年龄,一双三角眼微微下垂,薄唇涂了些淡淡的口脂,微微紧抿。

孟娇娇挑了挑眉:“你是?”

“回娘娘,老奴叫丹娘,是盛庆轩的管事;老爷还在朝上,还请娘娘喝口热茶稍等片刻。”

“丹娘?”

孟娇娇端起茶盏忽而一笑,大红的唇脂与白瓷茶盏一衬,鲜红似血。

“你是琮枫的奶娘?”

丹娘着翠色锦缎的身子一僵:“正是老奴。”

“嗯,”孟娇娇点点头,“本宫几日是特地来看你们小姐的,让她出来吧。”

“回娘娘,小姐还在中京,并未伴驾。”丹娘头更低了些,让孟娇娇看不清她脸上神色。

孟娇娇闻言没说话,却是给了果乐一个眼神。

果乐上前冷声道:“丹娘,你可知欺君之罪是要砍头的?”

“奴不敢!”

“是吗?”孟娇娇笑了笑,偏头看向丹娘,眼中别有深意。

她今日就是来找茬的,哪儿还会闲事大呢?

“果乐,让他们给我搜。”

“是!”

果乐挥了挥手,她们带来的一众侍从就在盛庆轩里四散翻找开来——

“娘娘,盛庆轩乃是将军在行宫的住所,还请娘娘慎重。”

丹娘看着眼前毫无顾忌的华服女子只觉有些头痛,她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对着后面的小厮挥了挥手,那小厮便往朝堂的方向急急跑去,随后将军府的侍从便与孟娇娇带来的人对上了。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孟娇娇眯了眯眼,笑看着眼前这难缠妇人,声音逐渐冷了下来:“让琮枫出来,要不然若是被本宫的人搜了出来,本宫便禀明陛下,要了你的脑袋。”

“娘娘,小姐确实未曾伴驾。”丹娘死咬着不松口。

“给我搜!”孟娇娇怒喝一声。

御前侍从得了她的令,更加无所顾忌,将军府的护卫却也不是好惹的。

霎时间,盛庆轩变作了一方战场,木桌瓷器在打斗中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盛庆轩内声音嘈杂,原本在各处的护卫纷纷朝着堂前而来。

孟娇娇看着丹娘苍白的脸色,与果乐对视了一眼。果乐心领神会,带着她朝后院走去。

“娘娘且慢!”丹娘在身后疾呼,后院的侍从上前阻拦,却不敢近孟娇娇的身,只能拿着刀鞘做人墙抵挡。

“果乐。”孟娇娇轻声唤道,神色冷淡。

果乐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笑意,随手抄起手边细绳便朝着那一行侍卫攻去——

将军府的侍卫大部分都在前殿与御前侍卫僵持,后院零散的侍从比起果乐这个皇庭暗卫功夫差了不少。一路上,她逢人便打,下手极重,似是要将这几个月在虞宫受的各种气统统出了出去,只剩那些侍卫抱着手脚在地上哀嚎。

不过须臾,孟娇娇便跟着她来到了一处小楼门口。

孟娇娇抬头,只见小楼上刻着“藏珍轩”三个字,不由从唇角泄出一声冷笑。

果乐见她神色不虞,转过身冷着脸一抬脚,轰然击碎了小楼紧闭的门扇。

门后,琮枫俏脸苍白地坐在桌边,她身旁的小侍女拿着一根木棍,哆哆嗦嗦地对着孟娇娇二人。

“你,你们别过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果乐挑了挑眉,两步上前,轻松地踹飞了小婢女手中木棍,手在她后颈一击,那侍女便失了意识摔倒在地。

旋即,她来到楼外,像是一尊门神一样守在旁边不许那些侍卫进来救人。

“师姐,好久不见。”孟娇娇上前两步,皮笑肉不笑地朝琮枫问着好。

琮枫抬头,只见身姿窈窕的女子着了一身绯红锦袍,盈盈地站在那里,妆容精致,神情冷冽,有一种让人不可侵犯之感。

琮枫袖袍下的手猛然缩紧,看向孟娇娇,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孟娇娇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朝她走去。

“师姐还真是不好找,那个丹娘宁愿欺君也不肯让你出来见本宫一面,搞得本宫像是什么妖怪似的,还能吃了师姐?”

提起丹娘,琮枫颤着声音开口:“你要的是我,和丹娘无关。”

“无关?”孟娇娇笑了笑,话锋一转,“我记得她,当年在回青山上,师姐身旁跟个仆妇,不就是这位丹娘?”

“那时,丹娘不是还养了一只狗,叫什么来着,哦,阿福是吗?”

看着琮枫越发苍白的脸,孟娇娇笑意更甚了,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师姐可记得那阿福是怎么死的?”

琮枫抬目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眼波微荡:“我记得,就是你,你手下的婢女砍死了它。”

“没错。”

孟娇娇没否认,大大方方地点头,一边却是拉起了自己的裙摆——

白皙的左小腿上,有一个微不可见的牙印泛着浅浅的肉粉色。

“阿福送了我这么个大礼,果乐可不得一刀砍了他吗?”

琮枫颤着身子:“阿福向来温顺,怎么可能随便咬人,定是你对它做了些什么。”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孟娇娇轻轻坐在了琮枫前面的檀木凳上,复又道,“直到我回了家,听说了狗癫草这东西。师姐可知那是什么?”

琮枫摇头。

孟娇娇伸出手掌,状似无意地比划了两下:“诺,就是这么巴掌大的一种绿色植物,散发出的香气对狗十分刺激,一闻便会发狂。”

看着琮枫像是树叶在风中颤抖一般的身子,她又笑了,问道:“师姐可知那日我被阿福咬之前,遇见了什么?”

琮枫的脸色苍白如纸,身子不断地轻轻颤抖:“不,不知道。”

“丹娘啊,”她忽然道,“那天我去早课,恰巧便碰到了来给你送药的丹娘,那一盅草药统统洒在了我身上……”

“你猜怎么着?”她冰冷的手伸手钳住琮枫温热的脸,目色冷寒似冰,“那盅药的味道和狗癫草,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