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光低沉的笑声从胸间震动而出,他从身后抚了抚孟娇娇的发,感受到她不由自主地颤动,勾唇一笑。
月光下的男人,眉眼深邃而俊朗,似是不见白天那个暴君的影子。
他附了身,在她耳畔轻声道:“最好如此,两国条约已签,你我婚约是板上钉钉之事,没有回旋余地。”
沙哑的声音和着潮湿的空气击打在她耳畔,引得孟娇娇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过一瞬,她反拉住虞光的手,在他脸旁落下一个轻吻。
“没有最好,”她一双眸子灼灼地望着他,旋即却是撒开了他的手,朝着岐阳宫走去,徒留虞光一人在月下摸着她刚刚轻吻过的脸颊发愣。
女子身上的馨香似乎还在他的鼻尖萦绕,她刚才亲吻过的地方泛着浅浅的热。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轻笑出声,从怀中拿出那支已经磨损破旧的藏青色香囊,眼里拂过一丝堪称温柔的情绪。
第二日一早,孟娇娇奉孟王之命,前去为南平侯府老夫人贺寿,没想到她前脚刚走出宫门,却正好遇上了前来寻她的虞光。
“师兄?”她微微侧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师妹这是想要往哪儿去?”
虞光看着她一身华服,上前两步。他高大的身躯挡住阳光,将她困在了自己的身影之下。
孟娇娇有些不适地后退了一步,笑道:“今日南平侯府有寿宴,我奉父王之命前去贺寿。”
虞光听了这话,似是理解般的点了点头:“孤正好奇孟国风俗,与师妹一道?”
孟娇娇愣了愣,似是没听懂虞光的话。
虞光又上前两步,将她重新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孤想与长公主一同前往南平侯府祝寿,长公主意下如何?”
薄荷和广藿香的味道再次萦绕在她的鼻尖,孟娇娇眼眸微垂,视线落在他的腰上的香囊,却忽然一顿。
那是,那天晚上在回青山她没能送出去的香囊。
怎么会又到了他手上?
那香囊线脚处已经有些毛毛躁躁,似是使用多年,孟娇娇抬头看向虞光,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虞光微微挑眉,纤长的手指在她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孤已经问了两遍,公主可是耳朵不好使?”
孟娇娇回过神来,只听见他说自己耳朵不好使的事情,不由嗔了他一眼。
“既然师兄想要去,那便一同吧。”她敷衍道,说着,转身踏上了马车,也没给他安排车马。
虞光见状,朝着身后人吩咐了一句:“准备车马,孤与长公主一同去南平侯府赴宴。”
.
南平侯府外,大红鞭炮留在空气中的硝烟气仍未散去,侯府里已经传来了戏班子敲锣打鼓,高低婉转的唱戏声;匾额上挂上了红绸,与满地的碎红纸相得益彰,侯府内张灯结彩,往来仆役丫鬟脸上也都是喜气。
此时正值初春,天气还不算暖和。侯府门口枯黄了一冬的大榕树发了两片新芽,算是给面子地透了些春意。
大榕树下,侯府身材微胖的大总管正带着几个仆役,听着往来过路人的贺喜声,手中的金豆子像是不要似的往外撒。
随着众人的吆喝声,漫天的金豆子被杂役们叮叮当当地抛向空中,还没等落地,就被看热闹的人席卷一空。
孟娇娇被果乐服侍着下了轿,刚一落地,却瞧见高高大大的男人正站在侯府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师兄,已经到了?”孟娇娇走到他的身边,似是如常地寒暄。
“嗯,”虞光唇角微掀,顺势拉住了她的手。
感受到他靠近,孟娇娇肌肉瞬间紧绷,却也只是一瞬。她顺势将手放进了虞光的手掌中,牵着他向南平侯府内走去。
南平侯府的老寿星原本正在后院与宾客听戏,听见长公主驾到的消息急忙带着众人快步赶来前门,却见长公主牵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这是虞国陛下,好奇孟国风俗,今日特地随着本宫为老夫人贺寿。”
南平侯府的老妇人年轻时随着夫君出征,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然而冷不防对上虞光阴沉的眸子,却还是没有来的身躯一进,连忙行礼道:“老妇见过虞王陛下。”
“嗯,起来吧,”虞光语气淡淡,牵着孟娇娇的便往府里走去。老夫人连忙带人跟上,将两人带到了后院。
一行人进去的时候,台上正在唱四郎探母。见了孟娇娇进来,众人纷纷敛了声音起来行礼。
孟娇娇轻轻摆手,笑道:“今日老夫人大寿,本宫也是来贺寿的,图个热闹,各位不必拘礼。”
说着,她打量了一下虞光的脸色,见他也不在意,索性便没有介绍,只是拉着他的手随老妇人坐到了主座。
在场人看着长公主身边那个高大冷厉的男人上上下下的步伐,心中早有猜测,却不敢明言出口,只敢小心翼翼地在场下打量着他。
孟娇娇皓腕轻抬,台上的戏班子接着唱起戏来,一声“叫小番”唱的是满门喝彩。
这段戏唱的是啸天门两国交战之时,杨四郎从铁镜公主手中取得令箭,回营探母。
实乃孝事一桩。
众人喝彩也不单单是喝这戏班子唱得好,更是在喝南平侯今日为母亲大摆寿宴的孝心。
就在这时候,台下忽然传来了个娇俏的女声,声音高昂:“杨四郎虽是孝子,却偏偏抛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被铁镜公主那等狐媚子迷去了心神,倒也不算是个英雄。”
果乐听见这声音,心中暗道不好。
她循声望去,只见这娇俏声音的主人今日也穿了身绯色。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长公主喜绯色,稍微有点眼色的,自然都识趣的避开了这个颜色,不想与长公主尊驾撞上;而这一众贵女夫人中唯一敢于长公主对着干的,也只有这位伏家小姐伏楽了。
伏楽声音不小,带刺儿的话自然也传进了孟骄娇和虞光的耳朵里。
孟娇娇依旧拉着虞光的手,斜眼看了伏楽一眼,警告道:“今日老夫人寿宴,伏小姐谨言慎行。”
伏楽转头看了孟娇娇一眼,脸上笑意更盛:“臣女还未说什么,长公主干嘛急着对号入座呢?”
昨日清晨她兄长伏珂拉着还在病中的未来嫂子去给这跋扈公主赔罪,却被她三言两语挡了回来,伏楽满腔火气无处发,今日便想要个孟娇娇找个不痛快。
月余前宫宴上,明明就是孟娇娇看上了她兄长,指使婢女暗害她未来嫂子柳彩,怎料王权压人,非得把黑说成白,偏说是柳彩胡乱攀扯长公主。
孟娇娇不仅没有受罚,反倒让柳彩挨了五十个板子。
在病中的时候,柳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点点都说给了她听,气得她想要为自己嫂嫂讨个公道。
想到这里,伏楽更加理直气壮起来,身背挺得笔直:“明明就是有些人心怀不轨,看上有妇之夫就想要害人家正房夫人。”
孟娇娇侧头看了伏楽这蠢货一眼,只觉心中气血翻滚,想要给她两巴掌。
伏楽这姑娘自小跟着伏珂在塞外长大,不知女子心思复杂,偏又极其信任她那个嫂嫂。孟娇娇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伏楽定是受了柳彩的撺掇来给她找不痛快。
若是平常,她教训两句便罢了,可是今日偏巧虞光这煞神还在。
她可以感受到,随着伏楽一字一句,虞光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越发晦暗起来。
“有妇之夫?”他捏着孟娇娇的手微微攥紧,脸上笑意玩味,眼中却似有风暴席卷。
孟娇娇垂眸又看了一眼他腰上的香囊,当机立断地唤出了岚二。
“扔出去”孟娇娇言简意赅。
岚二低头领命,自也毫不拖泥带水,还未等伏楽反应过来便已先行一步连人带板凳的扔出了平南侯府外。板凳落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待到伏楽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个屁墩儿坐在了大街上。
来来往往的人纷纷投来惊异又好笑的目光,让她又气又急,若不是身旁婢女拦着,早已在大街上骂出声来。
伏楽自小与伏珂一同在塞外长大,脾气秉性热辣,与京中女子的温婉截然不同,再加上伏珂官至一品武将大将军,但凡有些眼色的贵女小姐都不会与她起冲突,自然便助长了她泼辣的性子。
她还欲冲进平南侯府与孟娇娇理论一番,怎料却被岚二一个眼神吓得噤了声。身旁的婢女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劝道:“小姐,算了,长公主殿下出嫁在即,不是好惹的。”
婢女话里有话,伏楽自然也听明白了,旋即脸色才好看了些,轻巧道:“也是,马上要和亲一个瘸子,恶人自有恶人磨。”
说着,她才惬意似地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南平侯府后院内,经过刚刚的一出戏,场上的气氛很快便冷了下来,生旦净丑还在堂前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可是早已没了一早的喜气。
孟娇娇感受到在场人纷杂的视线,微微垂眸掩下目中思量,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又是一派端庄,朝着老太太微微点头示意道:“天也不早了,本宫该回去了。”
老太太敏锐的感受道虞光身旁传来的戾气,当机立断的点了点头,将两尊大佛送出了侯府。
马车上,孟娇娇刚刚落座,一个黑影便紧随她上了车。虞光宽厚的背影俯身而下,将她罩在了阴影之中。
原本宽敞的马车因为多进了一个体型高大的男人忽然变得狭小起来,孟娇娇半窝在车榻里,感受到男人眼中狂暴,暗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