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塔里木 三

想象得出塔里木河雨中即景吗?

那天,我们的车正是在雨中抵近塔里木河的。我们索性在桥上下了车,接受那塔里木河的雨淋。只见湿润的云层低垂,没有纹丝的风动,淅淅沥沥的雨点敲击在桥面上,墨色的沥青路面积蓄和映射着一片水光。雨点在河面溅起滴滴水珠,漾着微澜。在遥远的天际,阳光努力从云层稀薄处投向大地。河的两岸胡杨林已被雨脚淋湿,一些尚未染尽金色的胡杨树叶,似欲借着雨势重返绿色,每一枚叶片都显得那样鲜活生动。而在近处的洲头,有几只白鹭闲步。空中一行归雁在贴着云层列阵飞去。

湿润的塔里木河气象万千,与那几度改道干涸的河床形成鲜明的对照。其实古人早就关注过塔里木河,只是很久都误认为是黄河。《魏书·西域传》记述龟兹国时称:“其南三百里有大河东流,号计式水,即黄河也。”述及疏勒国时又称:“南有黄河”。《周书·龟兹传》则载:“其南三百里有大水东流,号计戍水,即黄河也。”《周书·于阗传》亦载:“城东二十里有大水北流,号树枝水,即黄河也。”古人也有古人的误区和局限。显然,这条奔腾不息的塔里木河让史家每每发生困惑,或许就是因了它不断地改道?

此刻,我们再度与塔里木河相遇时,在晴空丽日下,这条丰沛的河流舒展着婀娜身姿,两岸胡杨林披着金黄的秋叶,簇拥着这条美丽的河流。她就是塔里木盆地的生命之源。河面上有几只水鸟,洁白的羽毛点染着水流。真是不可思议,在沙漠深处水天一色,依然充满勃勃生机。几只水鸟对我们这些来自远方的客人真诚相迎——抑或心有灵犀——它们忽然飞了起来,振翅飞向我们。我立即按下快门,把它们美丽的倩影收进镜头——它们是这方河流的精灵。

昨天,我们乘着沙漠车,深入沙漠腹地。被晨曦抚摸的沙梁,尚未从前夜的梦境中苏醒,那些远远近近阳光未及触及的沙梁背阴,依然沉浸在梦中。一座座柔美的沙丘,绵延起伏,富于诱惑,令人充满遐思。沙漠车像一匹烈马,将我们倏忽驮上沙梁,复又抛向谷底。它呼啸着搅动了沙漠的梦境,在沙梁上轧出车道。于是,车辙与风褶交织在一起。远处沙梁的千层褶皱中不仅存有石油,更是蕴含了千种万种美丽的诗行。应当说,每一道沙丘、每一层沙纹都是阳光、空气和风的杰作。一丛红柳顽强地与沙漠抗衡,茕然孑立于那座沙丘的臂弯——它并非孤芳自赏,倒是令人肃然起敬。

我们辞别塔里木河,深入不远处的一片古老胡杨林,拍摄胡杨林秋景。金色的胡杨树冠衬托着洁净的蓝天,根部裸露,与红柳丛交织在一起。间或也有绿色未尽的胡杨树独自沉思。据信,在深秋树冠仍为绿色者,其根须离地下水位最近。在林中漫步,常常可以看到枯朽的老树生出新枝,顽强托举着新生命,而倒伏的树干依然具有刚性。有一句话十分形象:胡杨树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朽。这就是胡杨的生命力!而此刻,胡杨林正在默默迎来生命中的又一个秋天。有一位哈萨克族诗人吟哦过:秋天来了,秋天去了,在我的生命中能有一个夏天吗?……或许,这些胡杨梦想着生命中身披绿装的又一个夏天。

20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