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塔里木一片金黄。胡杨林身披金黄伞冠,在那里静静地享受着金色阳光。沙漠也是一片金黄,在这个季节没有风沙,没有尘暴,绵延而去的沙丘一展它柔美的身姿,充满迷人的质感。我和徐刚、王必胜应塔里木油田指挥部邀请,在深秋赴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采油区采风,时时被满目别样的沙海景致所陶醉。
我走过许多沙漠(抑或是沙地),古尔班通古特、腾格里、毛乌素、库布齐、巴丹吉林、浑善达克、柴达木盆地、敦煌月牙泉、沙坡头、南戴河、内华达、沙特阿拉伯等。每一处沙漠都有其不同的风采。不过,塔里木依然让我震撼。这里有几经改道的塔里木河潺缓流淌。那被时光和水流遗忘的昔日河道,依然顽强地守住生命的迹象——胡杨林或密或疏,沿着那早已干涸甚或是被沙流淤塞、节节吞噬的河道沟堑伸向苍穹。有时一片片胡杨枝头已然干枯,但它印证着久远的生命辉煌,不能不令人倏然感怀。然而,更让我感动的是这条纵贯南北的沙漠公路。
这是一条世界上最长的沙漠公路。它北衔轮台县东314国道,南与民丰县315国道相接,南北纵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全长522公里,穿越流动沙漠路段就达446公里。这条干道就像塔里木油田动脉,它将诸多沙海中的采油区连接起来,沿途敷设的输油输气管线,将沉睡于沙海之底的千古蓄能,源源不断地输向远方。直抵北京、上海千家万户的厨房,在那里释放为柔软蓝色的火苗,给家家户户带来温馨与祥和。这条公路自1993年3月动工兴建,到1995年9月竣工,历时两年半。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然而,更令我称奇的是,通车十五年来,这条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公路,竟然畅通无阻。流沙黄龙也只能望其兴叹,被拦腰截斩。塔里木人的智慧已然悄无声息地融进这条公路两旁。
的确,远处的草格封沙带,草黄色芦苇、麦秸栅格虽然高出沙面尺许,但色泽与沙漠几近浑然一体。就是这些不起眼的草格,绊住了百足流沙的第一只脚。于是,便有红柳、沙棘、梭梭构成的第二道防线。千万不能小瞧这些沙生低矮灌木,正是它们并手抵足林立千里,形成了守护公路的绿色屏障。
当然,水是生命之源。
那一年夏天,一位土生土长于塔里木盆地边缘的维吾尔族诗人与我一起坐在北戴河细软的沙滩上,望着层层海浪携手涌向我们足下,热切亲吻着海滩细沙,复又依依不舍地退去,便无限感慨地对我说,你瞧,在这里水在沙上,沙在水下;而在我的家乡,沙在水上,水却在沙下。的确,这是他近乎哲人的发现。多年以后,当我此刻伫立于塔里木沙海蓦然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是的,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唯有水的滋养才能保住生命的绿色。塔里木人沿着这条沙漠公路挖掘了系列沙漠水井,每隔四公里修建一座水井房——滴灌站,一共有104座,用密如蛛网的黑色胶皮管线,将每一滴水送到那些傲视沙海的植物根须。每年三月底至十月末,每一座滴灌站都有一户季节工来守护,精心浇灌沙漠公路两侧的植物。所以,十五年来,流沙不仅未能截断沙漠公路,倒是被这绿色屏障锁住。只是我们来得晚了,在这时,大多数守井人已经返乡。在从塔中油田返程中,我们在第31号水井房,遇见年轻的守护人李江波。他家在库尔勒,因守护水井房的季节工已离去,31号水井房又是太阳能试点站,他被派来守护。塔里木油田虽是能源大户,也在积极推行低碳经济,尝试用太阳能发电来运行水井房灌溉、提供生活用电。还有一处是用风力发电的试点。最后,将采用最为适宜于这方沙漠气候自然条件的技术在油田推广使用。李江波见到我们很是欣慰。他说,晚上很冷,夜里要盖两床被子才行。水井房开着的那扇门是他的住所,里边有一个25寸彩电陪伴着他白天黑夜排遣寂寞。门前的树丛里有两只啄食的小乌鸡却是陪伴他的两个小生命。
而在一处沙坡上,塔里木人完整保存了一段用草格封起的沙漠护坡。为的是让更多的人了解这条沙漠公路和塔里木人的精神境界。护坡上立有两行巨幅金色大字:“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这就是塔里木油田人的胸襟和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