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温念箫和莫珠在一起过的第二个春节。
因为?温念箫不宜坐颠簸的马车,莫珠只能单独前往公主?府问候,约好黄昏就回来?与温念箫吃鸡蛋面条。
于是莫珠在礼公公的安排下出了宫,前往公主?府,展影一路护送。
温念箫独自坐在小火炉旁边,温了酒,又煮了一锅的开水,里面搁着六只鸡蛋,就等着莫珠回来?下面吃。
秋泠立在一边打下手,温念箫见她神色恍惚,便询问她最近怎么?了。
秋泠蹲在火炉旁边,一边剥鹌鹑蛋的壳,一边低声问道:“莫美人,展护卫,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怎么?了?”
秋泠却又摇摇头,“只是好奇,所以想问一问。”
温念箫来?了兴趣,“好奇?为?什么?偏偏对他产生好奇?”
秋泠欲言又止,垂头不再说?些什么?,竟有些小儿女姿态。
啊哦,这两?个人有戏。
另外?一边,莫珠也从公主?府出来?了,她注意到展影?有如往常一样立在树枝上随行,而是选择了骑马,随车护驾。
于是撩开马车车帘,示意展护卫入车。
展影横剑膝盖,单膝跪在马车车厢里,“陛下,您有何吩咐?”
莫珠看到他唇色有些发白?,于是问道:“展护卫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展影垂下眼眸,说?道:“多?谢陛下关??,臣无碍。”
一只手忽然搁在他肩头,展影要退后已?经来?不及,更何况是陛下的手,他即使能退后也决不能忤逆。莫珠只感觉手指尖湿漉漉的,缩回手一看,手指尖竟沾染了淡淡的血迹。
“你受伤了?为?何不说??”
展影不动,说?道:“这是平时练武不小??受到的伤,无碍,臣已?经习惯了。”
“你明明已?经很厉害了,怎么?可能还会伤到自己?是刺客吗?!”莫珠连忙又去扒拉他的衣裳,想看到底伤得有多?重。
展影方才抬手遮挡,“陛下,不是刺客伤到的,真的只是臣不小??。”
莫珠?有办法,不再坚持,说?道:“你以前从不会莫名受伤,但你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但回宫一定要请御医来?看看。”
“是,多?谢陛下。臣告退了。”展影退出了马车,背影依旧高大健壮。
莫珠用丝帕擦拭走指尖的血迹,对展影开始忧??忡忡,他一定是遭遇了什么?。
回到琉光殿,展影依旧守在院子的树下,岿然不动。
温念箫坐在屋子里,食材都已?经准备好,他有意让自己宫女秋泠可以跟展护卫有接触,便吩咐她将刚刚煮好的鹌鹑蛋挑几个剥好壳,给展护卫送过去。
秋泠便用青瓷碗装着,白?瓷盖子盖住,端到了院子里。
她一踏出门,温念箫站起来?,扶着腰,走到窗户边上,示意一头雾水的莫珠过来?看,“你看他们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
温念箫以为?自己会看到温情脉脉的少年少女画面,但事与愿违,这两?个人,简直比此时的天气还要酷寒。
秋泠清丽的脸庞上?有多?少表情,将手中?的瓷碗递给目不斜视的展影,语气清冷:“这是莫美人煮好,赏给你吃的。”
而展影只是说?道:“你放在石桌上,我会吃的。”
“连从我手里接过去,也不愿意吗?”秋泠目光寒冷地盯着他,似乎他不接过去,就不罢休。
展影忽然充满戾气地看了她一眼,但?有说?什么?,依旧不动。
“……”秋泠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还是依言把瓷碗搁在了旁边的石桌上,“你最好快点吃,天气冷,容易凉。”
展影?有任何反应,只是觉得肩头的伤口寒森森的冷。
莫珠和温念箫看得百思?不得其解,莫珠扶住温念箫的手臂,“陛下,这两?个人不像是有情,倒像是有仇,你弄错了吧。”
“我现在也不知道了。算了,不管他们,我饿了,快吃面!”温念箫决定先不管这两?个冤家了,以后肯定还会有戏,瞧着架势,如果是真的,他倒是愿意做个媒人帮他们牵线。
但这件事后,就像石头掷进?湖水沉落,竟再也?有波澜了。
温念箫和莫珠因为?忙着医考等朝堂政事,也?有时间?再来?琢磨,而且随着温念箫临盆在即,芽雀也越来?越紧张,她还有自己的选拔考试要准备,所以竟比温念箫本人还要来?得紧张难安,几乎天天失眠。
她??里总觉得还会有事情要发生,就像自己头顶正悬着一把刀,但这种??情无人可以诉说?,温念箫和莫珠正对即将降世的孩子充满期待,改革之事也在逐渐步入正轨,卫斐云忙着帮少年皇帝做满朝文武官员的思?想工作?,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又乐在其中?。芽雀只能在惴惴不安中?迎来?了温念箫的第一次阵痛。
那天温念箫一切正常,虽然挺着大肚子,但依旧健步如飞,送莫珠上朝,然后回到殿内看医考的奏折,虽然芽雀劝他不要再思?虑大事,先缓一缓,等孩子生了再忧??,但温念箫还是闲不住,坚守到了最后一刻,他坐在窗户底下的坐榻上,刚刚喝了一杯茶,肚子就开始阵痛起来?。但?有在意,因为?只是浅浅的痛意。
芽雀就坐在他对面,正在翻阅医书,温念箫刚刚看到一个迂腐老臣痛斥新政,又说?女子见识短浅什么?的,只适合待在家里生儿育女,他气得丢开手里的奏折,感觉肚子更疼了,刚好触到了他的痛点,生儿育女怎么?了!这也是大事啊!有本事你也来?生个试试看,就知道它比男人忙碌的那些蝇营狗苟要不容易多?了!
“哎呦,气死朕了!气得朕肚子都疼了!”温念箫终于受不住那痛意,看着猛地抬头的芽雀,“这家伙,是不是终于要出来?了?!”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鼓鼓的腹部?。
芽雀也“哎呀”叫了一声,连忙冲过去,扶住他,“陛下,你不要乱动,羊水是不是破了?”芽雀一边说?着,一边唤宫人准备热水来?。
温念箫痛得满头大汗,“别挪窝了,就在大殿内生了吧,去……去屏风后面!”
琉光殿顿时忙得鸡飞狗跳,而莫珠还在上朝,与老臣们斗智斗勇。
因为?现在温念箫比莫珠危险多?了,莫珠?有让展影去朝殿,而是一直守在琉光殿里,此刻他听到动静,??中?警铃大作?,守在殿门口,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秋泠拿着换洗的衣物急匆匆跑过来?,展影立刻用佩剑拦住了她的去路,“你不准进?去。”
秋泠也冷冷地看着他,“莫美人需要换衣物。”
“可以交给其他宫人,今天,有我在此,你踏不进?去半步!”展影手中?的佩剑闪过一道寒芒。
“随便你!”秋泠转身,将衣物交代给了琉光殿的宫人,却也?有离开,与展影一同立在外?面,她默默地将指间?暗器收拢进?了袖子里。
屋子里紧张万分,此处的气氛也冷凝紧张。秋泠咽了一口气,问道:“你肩上的伤如何了?”
“拜你所赐!”展影冷冷地说?道,盯着院子里的景色,“你自己走吧,不要等莫美人来?赶你走。”
“你要在莫美人面前搬弄是非?”秋泠一个冷眼扫过去,“我不会离开的,那些人还会对莫美人下手,我在,至少还会安全一点。”
“你离开莫美人,她才能安全。”
秋泠盯着他坚毅的侧脸,忽然笑了一下,“口是??非的家伙,明明,已?经相信了我,还要在这里冷言冷语,你到底要我如何?三跪九叩,恳求你的原谅?还是真的离开?你真的放???我可是已?经临时叛变了,如今除了宫廷,别无去处。”
“无耻的家伙!”展影骂了她一句,然后就闭口不再说?话。
秋泠立在原地,却也?有离开,她就是觉得展影此人绝对有病!
明明为?了救自己,都受伤流血了,转头却一直对自己冷言冷语,出口伤人。好像那个挺身而出救人的不是他一样。
两?个人在料峭春风里站了半天,等到莫珠下朝,屋子里的动静还?有停歇。因为?男人不准入产房,莫珠再着急也不能冲进?去,只好在门外?等待。
“怎么?这么?久?”莫珠连冠也未换下,沉甸甸的压在脑袋上,她在过廊上不断踱步。礼公公陪着她走来?走去,说?道:“生孩子确实需要一点时间?,陛下稍安勿躁。”
毕竟是少年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众人都很期待,也很着急,看到皇帝急成这样,也?有感觉意外?。
莫珠就差来?到窗户前偷看了,被礼公公劝住了,“陛下,您千万别添乱了,听说?父亲的??情很急,孩子也会有感应,变得急躁,所以您一定要淡定下来?。”
莫珠叹了一口气,“我也想淡定,但他在里面喊成这样,怎么?淡定……”
“……”礼公公不敢再劝了。因为?里头的莫美人确实喊得撕??裂肺的。
温念箫满头冷汗,发丝黏在额头脸侧,看着芽雀,紧紧拽紧床幔,但龙床的床顶已?经被他扯了下来?,歪歪斜斜地倒塌在另外?一边,屏风后面凌乱得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地震,能够扔的都扔在了地上,能够攥在手里咬在嘴里的也都试过了,芽雀已?经见识过许多?,所以还算淡定。
那些年轻的医女就明显被吓坏了,?想到产妇的破坏力如此强大。
温念箫在痛喊里勉力问道:“还有多?久?”
“别急,别急,生孩子这件事急不来?,最快也要天黑了。”芽雀用丝帕帮他摸了摸额头,“咬咬牙就挺过去了,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