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芽雀已经出宫前往公?主府,卫斐云颔首,然后说?道:“臣待会去接她,明日再将她送回宫。请陛下周知。”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原来是要把芽雀接回自?己府里住一晚吗……温念箫也就不打趣他了,毕竟是因?为自?己身体原因?,芽雀只?能先住在宫里。
温念箫直接问道:“卫丞相,你觉得医考之事如何?”
卫斐云就把刚才争论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此事恐怕阻力很?大,要改变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朝中大臣反对?的居多,但朝廷上的态度是一方面,民间的反应,陛下也应该注意,不如先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如果真的要取消限制,臣有一个建议,不应当只?取消男女限制,还应该考虑贵族与平民间的公?平,尤其是州县下的乡里人家,他们消息闭塞,等到医考之事传到他们耳里,时?间已经过去大半。所以请陛下不要操之过急,等民间有足够反应的时?间,再来组织首次医考,不仅女子可以参加,平民之子也应当可以,既然决定要广开言路,公?平公?正,索性就变得彻底,大刀阔斧来一场变革,现在已经选择了从医考开始,那?就从这里开刀,其余的再徐徐图之才好。”
一番话说?得温念箫连连点头,“幸亏有您的支持,不然我们行事总是失于冲动,万不能如此考虑周全。”
卫丞相面色不动,“陛下,这只?是臣的建议,朝中还有其余大臣,他们背后是坚固的家族势力,要变革,牵动的利益复杂难言,您决定施展抱负,来场惊天动地的变革,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们已经得到利益,不想失去手中的特权,所以流血冲突不可避免,一旦启动,三年五载也无法完成?,这是需要耐心与毅力的一场博弈,生死胜负难料,还请陛下三思,与您的父母亲多加商议,如果心意已决,执意要开始,那?就坚持到底,万不可半途而废,否则付出的代价,难以估量。伤及国之根本,也非臣之愿。”
温念箫已经意志坚定,不会改变了,这次改革如果成?功,是可以连绵不绝,惠及后代的好事。他说?道:“只?有丞相大人鼎力支持,朕才能迈出这第一步。”
卫斐云的眼睛里这才有了一点欣慰情绪,“陛下如今真的是长大了,您要当个名垂千古的帝王明君,臣义不容辞,定与君王并肩作战,至死方休。”
一旁的莫珠听得惊心动魄,卫丞相一直内敛深沉,如今竟说?出这番感慨激昂的话,原来他并非是那?等迂腐陈旧之人,芽雀竟然是说?错了他。等有机会要把这番话转交给芽雀才是。
更?令她激动的当然是温念箫,他平时?嘻嘻哈哈那?么不正经,此刻他的高度忽然拔高了许多,莫珠有种要仰望他的感觉了。
原来这是他的抱负与理想,一个君王的抱负与职责。莫珠捧着脸,凝视着温念箫,却不会想到,后来温念箫的这个理想,是她和?卫丞相帮他坚持了下来。
……
芽雀在湖边见到了史箫容。
主仆两个十几年后重逢,史箫容看着面前年轻貌美的少女,一时?惊疑不定,芽雀几步上前,习惯地蹲在她膝盖边上,扶着她,说?道:“太后娘娘,我是芽雀。”
史箫容凝视着她,“你的声音……”
芽雀就把自?己的经历简略地说?了一遍。史箫容久久不能反应过来,“你的事总是很?离奇,若不是以往你说?的那?些话都?应验了,我真的很?难相信。”
那?就是相信了。
芽雀微微一笑,“确实如此。太后娘娘,你这一次也请相信我,莫美人不会对?你们产生任何威胁。”
“所以你就让卫斐云认她当女儿了?”史箫容反问道,“我们也没有要对?莫美人做什么,她身世再怎么样?离谱,现在毕竟也是小皇帝喜欢的女人。要如何处置,我们决定交给平儿自?己解决。但无论如何,也要让平儿了解这些。”
“是这样?的理。陛下有您这样?的母亲,是他的福气。太后娘娘也要相信陛下,他不是软弱无能的男人,面对?自?己的事情,相信他会处理得很?漂亮。”芽雀连忙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史箫容看着她,半晌才一笑,“你也别挑好话哄着我,平儿是我的儿子,他怎么样?一个人,我这个当母亲的自?然知道。痴情有时?候,可不是什么好事,莫美人是什么心思,你敢保证吗?”
芽雀勉强忍笑,可惜不能告诉她莫美人就是她儿子,“太后娘娘,痴情是一回事。您应该也相信温家的男子可不是随便对?什么女人都?会痴情的,既然已经选择好了,这个女人想来也不是作妖作媚之人,太后娘娘心里不是应该最清楚?”
史箫容竟无话以对?,若不承认,岂不是把自?己也贬低了。她还能怎么说?,莫美人确实是自?己儿子选中的,莫珠本人一开始也是喜爱的,直到身世浮出水面,才一切都?变了。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为难之处,芽雀继续劝说?道:“太后娘娘为何要拘泥一个身份,莫珠她不是在国仇家恨中长大的,性格单纯无害,是您太过紧张而把事情想得严重了,现在她与陛下情真意切,谁对?她是真的好,莫珠有她的判断。”
史箫容一叹,“所以我们没有立即对?她下手,我们真正担忧的,是她背后的势力。”
芽雀明白了,其实他们目的是一致的,这样?也就好办多了。“太后娘娘,我们应该合力将此事解决,背后的势力现在已经开始浮现,就在莫美人被丞相接走?的那?天,她在房间里遇到了刺客。”
“当真?”
“千真万确,幸好莫美人会防守,他说?那?个刺客武力不行,但身手很?好,能够潜入公?主府而不惊动任何人,很?像是盗贼的身手。”
史箫容说?道:“公?主府确实一无所知。既然如此,她应该早点告诉我们的。不过,是谁要杀她?”
“现在还不知道,太后娘娘,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史箫容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那?这件事以后再说?。芽雀,你现在已经答应嫁给卫斐云了?”
“嗯。他等了我十年之久。”芽雀垂眸,说?道。
史箫容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曾经最得力的贴身宫女,“希望他真的是你的良人。”
芽雀知道她已经原谅自?己,释怀,说?道:“太后娘娘,谢谢你。”
“你回去吧,记得常常来看看我。”史箫容好像疲乏了,坐在湖边,望着远方的景色。
芽雀在侍女的带领下从偏门走?出公?主府,那?里已经静悄悄地停着一辆马车,低调的奢华。
之前见过的马车夫跳下车沿,笑迎而来,“凌姑娘,我们家大人来接你了。”
芽雀含笑问道:“你这次不阻拦我来搭车了?”
“不了,再也不了!”车夫连忙摇头,又放好了小凳子,芽雀踩着,对?他道了谢,方才撩开车帘。
卫斐云却坐在里面,手执书卷,临窗而阅。听到动静,才将书卷搁在膝盖上,抬眸望着进来的人。
“你坐在这里等我?等了多久?”芽雀坐在他身旁,一边看他在读什么书,一边含笑问道。
卫斐云平淡地说?道:“没有多久。”其中带有害羞成?分的不自?在有多少,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他凝视着芽雀玲珑白皙的耳垂,光洁干净,没有佩戴任何耳饰,问道:“太后娘娘跟你说?了什么?”
芽雀就把自?己怎么劝服太后娘娘的事情一一说?了。
卫斐云点头,正要说?她劝服得很?好,马车忽然一顿,紧接着就是马嘶鸣声。
芽雀刚要掀开车窗帘看看外面的情况,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她,卫斐云低声说?道:“别出去,有剑出鞘的声音!”
还不止一把!
马车停在偏僻巷子里,开始晃动,有人跳上了马车,在车顶缠斗了起来。
芽雀抬头望去,什么也没有看到,卫斐云紧紧扣住她的手指,弯腰用另外一只?手打开座位下的暗格,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佩剑。
卫斐云将它握在手心,淡紫色流苏拂在他青筋纵横的手背上,灰尘落下,“太久没有用它了。”
虽然本朝文人都?会习剑术,卫斐云也会一点,但他毕竟还是文弱书生,如果连卫府的护卫们都?抵挡不住,那?他更?加无力抵抗了。
芽雀手心里开始冒汗,一边祈祷护卫能够挡住危险,一边低声说?道:“是谁要对?你下手?”
“很?多人。”卫斐云神色如常,手指却用力握紧了剑柄。
说?话间,车顶冒出一把锋利刀尖,刺穿了木板,卫斐云五指紧扣芽雀,一手提着佩剑,“我们从窗户跳出去。”
紧接着,车顶咔嚓一声,木板被劈裂成?两半,整辆马车都?已摇摇欲坠。在四分五裂之前,两个人相携跃出了车窗。
卫斐云抱着芽雀在地上滚了几圈,后面的马车车厢里瞬间插满了利剑羽箭。几个蒙面白色劲装的人正和?卫府的护卫缠斗,但护卫人少,渐渐已经不撑。
趁着护卫还能抵挡的空隙,芽雀环顾地形,两面高墙,后方是死胡同,唯一的出路就是前方小巷子路了。这些蒙面人显然是精心挑选过后才动手的。
卫斐云拔剑出鞘,宽松的衣袖已经缠紧,立在芽雀前方,声音低沉,“你对?巷子路熟悉,卫府太远,到公?主府求救。”
芽雀飞快地衡量了一下,她不会武,留在这里确实是个累赘。于是从衣袖中拿出一包粉末,递到他的手心,“这是胡椒粉,我先走?了,等我。”
说?完,不敢看后面的打斗,飞快地朝公?主府跑回去。
到了巷子路口?,却迎面而来一个彪形大汉,手握横刀,芽雀倒退一步,面容苍白。
又遇到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大汉就是老嬷嬷身边的那个,小院子里芽雀偷听卫斐云和老嬷嬷说话,结果被卫斐云捅了一刀制造假死的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