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公主出嫁,按礼莫美人同日?册封不能出宫,要?留在梓兰轩里接受一干赏赐。温念箫便在轩中垂下竹帘,假装自己坐在里面,让秋泠和阿甜两个人在外面打理送来的礼品,自己换了内侍的衣装,跟在莫珠身旁一同出宫赴宴了。
道路街边悬着红丝带,各大酒楼客栈屋檐下都?挂上了红彤彤的宫灯,从公主府到国?师府间铺着红毯,一列深红嵌玉的马车装载红色嫁奁,停在公主府前。
先是由端公主前往国?师府,见过?驸马长辈,敬完酒后由公主牵红丝绸,领着红袍驸马爷,坐上马车。公主却暂时不能与夫君同车,而是由驸马爷家族中的年轻同辈牵来一匹高头大马,马脖子上绑着一大朵红绣球,公主则头戴珠帘凤冠,斜坐马背,伴着驸马坐着的马车,一路护送到公主府。
因此这倒像是国?师府嫁女了。
公主府的人则在府里等待公主将?驸马迎送回来。
因此温念箫和莫珠就留在公主府,无缘见到公主如何把驸马爷领出来了。
温端儿?虽戴着繁复沉重的凤冠,身上穿的嫁衣却是依着骑马装做的,脚下蹬着长筒马靴,腰间是一条缠红蟒皮马鞭,坐在高头大马上,垂下珠纱帘,带着十里红妆一路赶往国?师府。
红木窗上贴着双喜剪纸,谢涟已换上红袍新郎装,立在铜镜前面,他的母亲亲手帮他绾发戴冠,打理衣装。
“涟儿?,你坐下。”许清婉手里拿着墨笔,谢涟依言坐下。
许清婉替他描了眉,远山般秀丽俊气。最后在他戴着的头冠上簪了一朵花。
谢涟起身,院子里来传来脚步声和笑声,须臾,一个眉眼俊秀异常的少?年踏进屋子里,笑道:“涟哥哥,公主来接你了!”
却是史瑜,因谢家人丁稀少?,牵马的任务便交给了史瑜。
谢涟往窗外望了望,正要?说些什么,史瑜又笑起来,“刚才?我竟是喊错了,如今你可是我的姑父了!”
许清婉点了点他的额头,笑嗔道:“贫嘴,你还不快去?把你父亲那?匹大马牵来。”
史瑜于是又忙忙地跑出去?。
院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涟扶着他的母亲一同出了屋子,院门口早已挤满了人,温端儿?下马,手里握着长红绸缎,立在一株花盖如雪的玉兰树下,抬眸含笑看着走?在长廊中的俊秀青年。
谢涟一袭红袍,墨发深深,那?红衬得?他的脸庞越发白皙,红唇墨眉的,竟是难得?浓烈张扬,温端儿?看得?微微发愣,竟想不到,他稍稍化了一点妆,就能美成如斯。
温端儿?抱着红绸缎,走?到廊下,身旁的侍女笑意盈盈地催她,谢涟也止步,站在廊上,慢慢地伸出手。
许清婉立在一旁,早已抹泪,又是欢喜又是感伤,谢蝾抬手,轻轻抚拍她的后背,“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也如了你的愿,还哭什么?”
许清婉推了他一下,说道:“你们大老爷不懂的。”
说话间,温端儿?已经将?手中红绸缎抛出,如染霞的云彩抛出美丽的弧度,另外一端拂过?谢涟的衣襟,谢涟伸手,一把握在指间。
旁边的人发出哄笑声,“好了,好了,该把驸马爷牵走?了!”
温端儿?在一干女眷和侍女们的拥簇下,攥着红绸缎,往门口走?去?。
谢涟就握着一端,慢慢地被牵出府门了。
两个人之间隔着红绸缎,中间还有一枚沉沉的红翡翠圆环坠着,竟不能说上一句话。
温端儿?忍不住回头去?看他,谢涟朝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回过?头去?,却迟了,已经被人发现,都?劝道:“别急,别急,要?瞧上一辈子的!”
温端儿?被说得?脸红,也就不再?回头去?看,终于到了府门,史瑜已经牵着高头大马候在华盖楠木马车旁边。
马车车窗上也贴着双喜剪纸,温端儿?慢慢地收拢红绸缎,谢涟走?到她身边,微微弯腰,温端儿?抱住他的腰间,一手扶着他的手臂,谢涟借着她的力跳上了马车,闻到她袖间淡淡的糖果花香。
温端儿?趁着他侧脸,飞快地吻了吻他的脸颊,在大家起哄前,伸手往衣袖里一摸,扬手一扔,顿时撒了一地的糖果与铜钱。
底下的孩子们围抢起来,温端儿?片刻间就把自己衣袖里准备的满满糖果与铜钱都?撒光了,谢涟仍旧扶着她的手,见状,让她往自己衣袖里摸。
原来他的衣袖里也都?是事先准备好的糖果钱币,温端儿?低头一边摸,一边听他说:“母亲早就备好了,待会也别忘了放回去?,到了公主府还要?撒一回。”
温端儿?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扬糖果钱币,热闹了一回,才?将?谢涟送进了马车里。
马车垂下车帘窗帘,将?驸马爷遮得?严严实实的,而温端儿?代表天之骄女,骑在高头大马上,伴车随行?,将?自己的夫君一路护送到公主府。
史瑜扶了端公主上马,在前头牵着马。最前面是皇家仪仗队开路,一路笙歌不断,而后头是十二列队华服宫娥,手端红妆嫁奁,两旁由正装佩剑的侍卫骑马护送,将?迎娶队伍围得?水泄不通。
而最外围则是谢府的仆人小厮们,他们手里拿着红篮子,一路撒花撒糖撒铜钱,让围观的人群也沾点喜气,讨个喜头。
就这样一路喧闹欢乐地来到了公主府。
公主府前早已站满了人,在迎亲队伍到了街头之时,早已有人飞快跑来通报,于是大家纷纷起了精神头,翘首以盼。
未见队伍,先闻鼓乐琴瑟之声,都?知道已经来了。
公主府自有一套繁琐礼仪,温端儿?和谢涟入府之后,一一完成,最后终于到了厅堂,此时所有外客都?已安排在湖边入席参宴,要?一直吃到晚间。
厅堂中便只剩下至亲至厚的人,国?师府一家已经来此,史箫容与温玄简坐在最上方,依次方是谢蝾与许清婉。
莫珠则以温念箫的身份坐在旁边。因卫斐云与他们一家甚是亲厚,便也入了席,坐在下方观礼,他旁边是牵马归来的史瑜,他祖父因为在边关带兵,赶不回来参加自己亲外甥女的婚礼,只好让史瑜代为出席。史府的女眷无一人赴宴。这也是大家习惯了的,遂不以为奇,倒是莫珠觉得?奇怪,但看他们都?没说什么,也就不问?了。
莫珠坐在位置上,礼公公也随驾而来了,他原是伺候温玄简的,德高望重,因此特?赐席与礼公公,礼公公事先得?了吩咐,让由莫美人乔装打扮的小太监随自己一起陪侍皇帝陛下,所以此时温念箫便垂手立在礼公公一边,也算如愿看到温端儿?拜堂大礼了。
礼公公虽然觉得?胡闹,但这也无伤大雅,就点头应允了,幸而这莫美人倒是循规蹈矩的,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他也就稍稍放心了。
厅堂里的人都?是素来亲厚至亲之人,所以两位新人换了衣装,谢涟依旧是一袭大红喜袍,却卸了眉妆与簪花,跟平常一般模样,唯独那?大红颜色衬得?他眉眼比以往张扬了些。而温端儿?已经换下原先英姿飒爽的骑马新娘装,换上宽袖长摆的正常新娘衣装,仍戴着珠帘凤冠,与谢涟并肩而入。
先向双方父母行?礼敬茶,得?了各方的礼物,然后又依次向小舅子温念箫、恩师卫丞相行?礼。
史瑜见他们独独忘了自己,连忙说道:“我今日?可是代祖父来的!”
温端儿?抬眸,无奈,只好带着谢涟,向代表自己亲舅舅的史瑜行?了礼,史瑜笑得?眉眼飞扬,温端儿?敬完茶,方说道:“舅舅有礼物否?”
史瑜却也没有被为难,笑嘻嘻地说道:“外头那?匹汗血宝马便是了。”
温端儿?这才?饶过?了他。
他们便在厅堂里自开一席,卫斐云本来就不多话,如今年纪大了,也越发沉静。温玄简见他难得?面容含笑心情稍好的样子,便让他坐过?来,陪陪自己说会儿?话。
而一对新人早就被莫珠和史瑜护送着入了新屋,由着他们年轻人去?闹了。
莫珠临走?前,原想与卫丞相搭话的,见状也只能作罢。
新屋建在阴凉深处,温端儿?一到那?里才?发现自己的侍女们早就被自己弟弟吩咐吃酒去?了,因此满屋寂静,竟无一人。
温端儿?不放心,到门口一看,果然自己弟弟和史瑜正笑谈着走?过?来。
她连忙关了门,谢涟立在一旁,说道:“你现在关了门,他们只怕越有了兴头。”
正说着,外头果然响起史瑜揶揄的笑声,“晴天白日?的,姑姑在里面做什么?”
莫珠已经感觉有点害臊了,想劝史瑜回去?,可是温念箫显然也起了玩心,跟着过?来,肯定不会就这样回去?。更何况那?些侍女就是温念箫唤走?的。
莫珠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真是不容易,要?跟着两个男孩子瞎起哄。
温端儿?在里面,早就红霞飞满颊,谢涟见状,只能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你坐在床边不动,我来应付他们。”
“你可千万别开门,平儿?疯起来,跟猫一样,拦都?拦不住的。”温端儿?见他只是含笑看着自己,脸颊愈发红了,“我不管了,你拦住他们就是,就说我一天折腾下来,乏了,要?睡觉。”
此时已经几近黄昏,外面的阳光灿灿的,仍带着白日?的余温,谢涟的眼眸墨一般的黑,说道:“睡觉这个词,更不能说了。”
温端儿?这才?反应过?来,直接拿枕头遮住了脸庞。
谢涟见她小女儿?模样毕现,心中一动,是要?赶紧把屋子外面碍事的人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