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吃早餐,周时粤还没坐下,连静已经盛好一碗粥放到她面前。
这待遇,百年难得一回。
那点心思,已经摆在明面上。
果然,母上大人发话,“粤粤,明天傍晚六点江南赋,让司机送你过去,到时候化个妆,不化也行,反正我女儿天生丽质。”
周时粤握着调羹,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这回,周向宏也没质疑什么,显然对傅峥明很满意。
也是,从小到大的天之骄子,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换谁不满意?
周时粤还是求救般看了眼周向宏。
周向宏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是妻管严,又是女儿奴,反正这个家他地位最低,当然,还是更怕老婆一些,只能疯狂给女儿使眼色。
周时粤始终没给出一个准信,但她的意见向来不重要,因为连静压根就不会听。
连静哪里没发现父女俩的小动作,她这两天心情好,一点都不计较,还在和女儿温声细语。
让她别有那么大的压力,就当简单吃个饭,叙叙旧。
还提到傅奶奶,老人家这么多年孤苦伶仃一个人不容易,就盼着孙子能有个好归宿。
而且,老人家也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是觉得合适才会介绍,不会胡乱点鸳鸯谱。
周时粤听了半天,最终点头。
可她也有反骨。
晚上从浴室出来,周时粤把干发帽戴上,她握着手机,始终有些踌躇不定。
她作息很规律,十一点就会入睡,眼下,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还是没感觉到困意。
今天新存了一个电话号码,是连静给她的,似乎知道她不喜欢打电话,所以以为她没存有这个人的电话号码。
也确实是没有。
因为早就被她删掉了。
原来自己的记忆力一直都这么好,到现在还背得下这个号码。
做一番考量后,周时粤拨通这个电话。
那头过了十来秒才接起。
紧接着,是一阵沉默。
周时粤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按耐住心神,出声道:“是我,周时粤。”
“我知道。”
“……你觉得,还有必要一块吃饭吗?”
这话直接了当,压根就没绕弯子。
问完之后,周时粤又挺后悔,感觉自己很冲动,她应该委婉点,可是现在好像就是学不会。
时间地方都确认了,傅奶奶八点多的时候也给她发消息,那就证明另一个人没有意见。
至少明面上没拒绝。
可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吗?
她不喜欢勉强。
这几年,俩人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仅有的交谈,也只是打招呼或口头上的客套寒暄。
已经生疏到这个地步。
不是吃几顿饭就能升温的。
长辈那边,只要俩人口径一致,敷衍过去就可以,实在没有相亲的必要。
深夜万物俱籁,任何动静都会被放大,周时粤听到细微的咔嚓声,好像是打火机,紧接着,男人的声线确实有些模糊,应该是在抽烟。
又异常低醇。
感觉耳朵有电流划过,酥酥麻麻的。
傅峥明说的是,“怎么,对我很了解?”
了解熟悉到没有见面的必要?
相亲见面,相当于个人简介,聊的无非是兴趣爱好、职业、家里有无兄弟姐妹等。
周时粤从小就和他认识,这些都有了解,甚至,还可以用熟悉这个词。
知道他不喜欢吃羊肉,知道他对虾过敏,明明不吃还要点,在学校是个三好学生,私下里也会打架,校花给他递情书,再到如今,事业有成,忙于工作,过年那阵子,还生病住院。
她什么都知道。
但这会儿是深夜,不应该拿来感时伤怀。
想起往事,周时粤总感觉胸口积了一腔郁气,特别闷。
她语气挺生硬,“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
傅峥明似乎没听出来她的抵触,反而低声轻笑了一声,“明天下午没时间?还是说,不想见到我?”
周时粤捏紧手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动忽略后面的问题,干巴巴道:“有时间。”
“既然有空,那就过来,也确实很久没有好好一块吃顿饭了。”
这通电话结束时,那支烟已经燃到一半,傅峥明刚洗完澡出来没多久,身上还穿着浴袍,头发半干,额上有水滴滑落,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湿意,把毛巾随意扔在沙发上,又打开微信。
先有一通电话进来。
是周博崇,那头打趣的声音不言而喻,“我听说,你要和我妹相亲,这什么情况啊。”
窗外夜色如画,傅峥明用指尖弹了下烟头,嗓音还是一贯的低沉简洁,“老人家安排。”
他回想起昨天晚上老人家说的话,“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可得好好把握!”
周博崇反驳,“以前不也给你安排了,你可没这次那么听话。”
傅峥明说:“老人家近来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我总不能再违背她的意愿。”
周博崇半信半疑,“是吗?”
一
周时粤一觉醒来,也想起昨晚那通电话,自己还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
不管怎么样,答应了总该赴约。
下午五点左右,她也化好一个淡妆准备出发。
周时粤的驾照拿了不满半年,说实话,开车上路确实不熟,这期间,也发生过剐蹭追尾,连静吓得不行,这阵子都让司机送她出门。
江南赋是一家老牌私房菜馆,环境古朴优雅,从门口进来,穿过一片假山,再到一座古桥,桥下流水潺潺,鱼儿嬉戏,亭台楼阁错落在其间,颇有一种世外桃源的宁静感。
周时粤拎着挎包,前面有身穿旗袍的侍应生领路,还没走多远,一道熟悉的身影先闯入眼帘。
傅峥明穿着polo衫,休闲长裤,站在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面前,身形可谓优越出挑,他神情怡然闲适,大部分都是在听,应该是有所感应,俩人都朝她望过来。
周时粤稍怔,又从容迈步过去。
那男人看出俩人认识,难掩好奇,朝傅峥明多问一句,“这是?”
迎面而来的女孩五官出奇的漂亮,卷发浓密柔顺,一袭黑白缎面连衣裙,裙摆摇曳,袅袅婷婷,不知是谁家女儿。
他年纪是大了,但年轻人的情调还是懂的。
傅峥明没收回目光,长身而立在那,是温文尔雅的随和,“一个世交的妹妹。”
周时粤离得有些远,没听清他们在闲聊什么,总之,等她快走近时,那男人笑笑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有点懵圈。
傅峥明简单解释,“一个商友,先进去点菜。”
包厢就在附近,周时粤点点头,率先走在前头,过道宽敞,但傅峥明没有和她并排走的意思,跟在后头的脚步声平稳,有种闲庭信步的感觉。
屏风身后,是一张大圆桌,周时粤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当她低头看菜单时,身旁的空位被占据,等她点完,傅峥明报上几个菜名,很是熟稔。
也不奇怪,这家私房菜馆很受欢迎,当然,能来的都是非富即贵,毕竟消费摆在这里。
菜也点完,包厢里头就只有俩人。
以前相亲,互不相识还有个开场白,也能找点话聊,现在俩人都认识,自我介绍省了,剩下的周时粤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时有些安静。
也不好玩手机。
周时粤盯着那台老式留声机,正琢磨着要说点什么,旁边的男人先开腔了,“奶奶最近刚出院,有些闷坏了,闲来无事喜欢找人说说话,她没有在微信上打扰到你吧。”
也要追溯到这两天,傅峥明不放心老人家,都在老宅这边过夜,下班回来后,明显看到老人家抱着手机的次数比往常频率要高,从语音都能听出是在跟谁聊天。
周时粤摇头,“不会,奶奶很有分寸,我也喜欢和她聊天。”
老人家不会一直给她发消息,就是寻常的闲聊。
傅峥明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有短暂的停顿,“那就好,近段时间不忙?”
周时粤:“不忙,做这行挺好的。”
她的工作,不用自己介绍,连静在她来之前都跟人说了个遍。
“自己喜欢就好,不用在意别人眼光。”说话间,傅峥明抬手给她倒了杯温水。
因为这话,周时粤扭头看了他一眼。
刚进这行,确实有亲戚带有偏见,觉得女孩子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好,还说圈子比较乱,家里养得起,不工作都行,没必要去遭这份罪。
连静当时就和人吵起来。
那些话,听听就算了,周时粤没觉得多委屈,如今,也有人理解她。
周时粤拿起水杯喝了一小口,心口也跟着温热。
上菜效率挺快,没多会儿桌上就多了几个热菜,也确实是饿了,周时粤看着菜色,准备开动。
有一盅鸡蛋羹,奶香味十足,上面撒了葱花,她向来爱吃,但是没点。
“近段时间都在相亲?”
冷不防听闻这一句的周时粤,“……”
也不奇怪他会知道,哥哥说过,在病房那天,估计也听到了。
她没否认。
傅峥明又问:“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
要是找到合适的,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回想起自己被迫去相亲,周时粤多少都有些郁闷,“……我又不是自愿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有听到一声很轻的笑音。
再看傅峥明脸上,神情是正儿八经的。
这顿饭,俩人的交流不多,气氛不算僵持,简单聊聊日常也就过去了。
后续也没其他安排。
外头早已华灯初上,夜景繁华璀璨,霓虹灯遍布,勾勒出城市的几何轮廓。
于无声中,傅峥明问了句,“我送你回去?”
这是成熟男人该有的绅士风度,好像从小到大,一直都没变过。
周时粤推脱了,有司机在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修改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