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彷徨

周末是铁也祖父的三周年忌。两个人租了辆汽车,经过东京湾海底隧道直奔木更津。行驶在海底隧道中,铁也说:“真难以想象这是人类建造的啊。”

穿过长长的海底隧道,来到了海上大桥。东京湾突如其来地展现在视野中。

“有没有从空中看过这一带?这是相当了不起的建筑。突然出现在海面上,像一条线一样细,可是一直通到木更津哦。是谁创造的这一切?想想就可怕。要是在哪里突然断了,光是想象一下,就后背一阵发凉吧?”

“……是啊。”

七海只能冷淡地应答。酒店事件才过去三天,她的心绪还没有整理好,现在就要和鹤冈家的亲戚见面。看到这几天妻子不同寻常的表现,身为丈夫,不应该注意不到异常的变化吧。但是,这个叫铁也的男人一点挂心妻子的表情都没有,或许只是单纯地嫌麻烦,才无视一切。

汽车行驶在海底隧道中,铁也漫不经心地聊起了祖父生前的事情和鹤冈家的历史。

“我们家一直是当地的农民。从本家分了几支出来,分出来的几家也都住在同一个地方,所以那一带都是亲戚。大家全都姓鹤冈。去墓地更是一目了然,墓石上的姓氏几乎全是鹤冈。”

这种轻浮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丈夫的态度让七海焦躁起来。

七海眺望着窗外的景色,深深叹了一口气。

越过海上大桥,进入木更津。在幽静的街道上行驶了一会儿,来到一片广阔的田园地带。距离东京一个小时的地方竟然有这样的景色,七海不禁回忆起故乡花卷。

“我们家是本家,本来我是必须继承家业的。不过母亲说,年老后想在城市里生活,所以让我在城市里工作。这都是为了给母亲上了年纪以后准备一个生活的地方。你对农业感兴趣吗?”

“什么?我没想过这些。”

“哦,也是。将来的事情,谁也不清楚。”

将来的事情谁也不清楚,今天暂且忍上一天吧。七海决定只有今天一天,在铁也的亲戚面前扮演好一个好妻子的形象。只有今天一天?现在不是已经在演了吗?就这样在铁也的面前演戏,明天也是,后天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明明有外遇的是他,为什么自己反而要……这么想着,七海懊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到了寺庙,法事已经开始了。铁也和七海悄悄地跪坐在最后一排。铁也的母亲佳也子扭过头来瞥了一眼。七海慌忙低下头。佳也子温婉地微笑着,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

所有人依次上完香后,僧侣站起来行了一礼,一改诵经时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开始用少年般清澄的声音布道。

“诸位听说过有顶天吗?”

大家都点点头。

“有顶天,一般的说法是有了开心的事情,非常欢喜,当达到忘我境界的时候就是有顶天。本来是佛门三界中最上边的天,意味着有形世界中的最高场所。现世中辛苦再辛苦、积了很多功德的人,才能获得奖励去有顶天净土乐园。要说那里究竟是怎样的地方,应该说是没有一切苦难、真正快乐的地方。但要是被带到这样的地方,不管是谁都会堕落。不管积了多少功德的人也是这样,去了有顶天便会堕落,然后掉进地狱。”

人类不管多么努力,成为多么成功的人,被带到有顶天,还是会堕落,结局是掉进地狱。僧侣微笑着讲述这令人遗憾的结局。

扫墓过程中,鹤冈家的人都在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有人说,这么一来,不是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吗?不不,正因为有这样的结局,人才是平等的。也有人这样说。鹤冈家的人都喜欢讨论吗?总之,大家在上香期间始终在聊这个话题,和和气气的倒是不错,只是看起来都没有心思好好扫墓。做法事就是这样吗?

七海和铁也一起在祖父墓前供上香,双手合十。她在心中嘀咕:照料不周,还请多多谅解。

扫墓结束后,一行人离开了寺庙,开车去铁也老家。宴会开始了,女人们迈着熟稔的步子从厨房端出美酒和菜肴,不时混入男人们中间吃喝几口,又回到厨房。七海很难追上她们的步调。转着圈到每位亲戚面前敬酒,又被回敬,还不得不喝,而后再回到厨房收拾碗盘,送一瓶新的一升装的酒上桌。不知不觉中,酒劲上了头。等回过神来,她和铁也两个人被并排按在了上座,大家刨根问底地追问新婚生活。两个人都喝醉了,东倒西歪的,靠着彼此偎依在一起。一群喝醉酒的人觉得有趣,戏弄着他们。

“铁也,你胖了一点吧,因为新婚的幸福发胖了吗?”

一位叔父对铁也说。的确,结婚后,铁也胖了一些。大家逗趣说,是新媳妇的手艺太好的缘故吧。七海心想,其实在外面吃饭太多才是真正的原因。说到自己辛辛苦苦做好了饭菜,他却吃过了再回来的情况居多时,大家都替七海斥责铁也,说不吃媳妇亲手做的饭菜,到底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铁也不想继承本家家业的事情又成了焦点。铁也自始至终嘿嘿傻笑着敷衍过去。不过亲戚们明确地对佳也子抱有不满。甚至有亲戚说,就是因为娶了出身城里的佳也子,本家才面临垮台的局面。也有人对七海说,趁着年轻赶紧学学怎么侍弄农活。

佳也子看着不知所措的七海,说:

“这种时候,你只要回答‘好的好的’就可以了。”

这是嫁入鹤冈家的前辈的智慧吧?

“在大家面前被人这么说,就算是想做也做不出来了吧。”

七海心中的话,被一位亲戚说了出来。

夜深了,代驾的车子陆陆续续来了,大家三三两两地踏上了归途。二楼有铁也以前用来学习的房间。七海把被褥搬到那里,把酩酊大醉的铁也扶了上去,让他在床上躺下,接着在地上给自己铺了一套被褥。正准备要睡觉,佳也子探头进房间瞧了瞧。

“啊,您来了。”

“七海,可以打扰一下吗?”

七海慌忙站起身,脚下有些打晃,酒劲上头了。佳也子将摇摇晃晃的七海带到了里间的客厅,先让她坐下,自己隔着桌子在对面跪坐下,突然直截了当地问道:

“结婚典礼上出席的亲戚,都是假冒的吧?”

七海被这突然袭击弄得无言以对,瞬间清醒过来。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从醉意中突然清醒的滋味。

“看来真是这么回事。”

“……”

“真的呀。让人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想着亲戚实在太少了,面子上不好看……”

总之只能找借口道歉了。七海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就是想不出好办法。

“面子是什么?我们家看上去是那种在意面子、在意体面的家庭吗?拼凑出一堆莫名其妙的亲戚,还让他们坐上桌,这不让人怀疑吗?”

“对不起。”

“还有,听说你父亲和母亲已经离婚了,是吗?”

“呃?啊……”

“听说你母亲现在是在长野?”

“啊,是。”

“听说是和年轻员工私奔过去的?”

“那个……怎么了?”

“为什么你要撒谎?连你父母一起撒谎?”

“嗯,没有……”

“打肿脸充胖子撒点谎,谁都干过吧?可是,对正在交往、今后要成为家庭一员的对象来说,撒这种谎是不是不太好……”

“对不起……一不注意就……父母也……稀里糊涂……我们是没有恶意的……对不起。”

“还有,这是怎么回事?你能解释一下吗?”

佳也子把自己的手机啪地搁在了桌子上。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室内明亮地闪烁,上面是七海和高岛的照片。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拍到的?手机上清清楚楚显现出自己在高轮的酒店房间里和高岛密会的一幕。

“呃……”

“请好好解释一下。”

“这个人……关于这个人,我可以以后再说吗?还没和铁也说这件事……”

“和铁也说什么?说你和男人有外遇?”

“没有。”

“这不是外遇吗?”

“有外遇的是铁也。这个人是铁也外遇对象的男朋友。”

“又胡说八道。那么,这是什么?”

这次是视频。所有的一切都被偷拍了。

“呀?怎么还上锁了?一起泡个澡,怎么样啊?”

听到高岛的声音,七海都想吐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是……还请您让我和铁也说吧。可以的话,明天再说行吗?”

“你说什么!现在就在这里好好解释!”

“不……酒劲也上头了……没法好好解释。”

“七海,不用辩解了吧?”

“什么?”

“啊,伤脑筋,究竟可以相信你哪一点呢?你这种人让我觉得又可怕又讨厌,真的让人感觉很恶心。”

七海伏下身,抬不起头来。大颗的泪水接连不断地落下来。不断的抽噎引发了打嗝,怎么也止不住。这更让佳也子感到愤慨。

“居然打嗝!开什么玩笑!”

佳也子站起身,表情像鬼一般凶残,瞪着七海。

“现在就叫出租车来,你给我回娘家去!再也不准和铁也见面!离婚协议之后会寄给你,到时候你盖个章寄回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七海被迫回到铁也的房间,在高声打鼾的丈夫身边收拾着行李。脚下打晃,摔了好几个屁股蹲儿。行李收拾好了,出租车也叫了,七海被勒令滚出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出什么事了?她还是不太理解眼前的状况。今后会怎么样,七海完全摸不着头脑。抬头看看天空,漫天星光闪烁。

“还看什么星星。乡下的天空,星星是很美,难道你还在想这些?星星多可怜啊,快别看了。”

出租车来了。佳也子递了个信封给司机。

“师傅,用这些钱把这个人送到岩手县。”

“什么?岩手县?”

“岩手县的哪里来着?你娘家?花卷?”

“岩手的话……”

“您不用找钱了。”

出租车载上七海出发了。七海茫然地看着窗外。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要去岩手县的哪里?”

“呃?啊……那个,麻烦您去趟世田谷。”

“世田谷?是东京的世田谷吗?”

“是的。我说地址,可以吗?”

七海告诉司机街区名字和门牌号,却后悔了。从这里到世田谷究竟要花多少钱?唉,算了。什么钱不钱的,无所谓了。这种事想想都嫌麻烦。随便好了。管它以后会怎样呢。

或许是深夜的缘故,从木更津到世田谷的公寓,出租车没花一个小时就到了。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红色。

“一共多少钱?”

“刚才已经给了,完全够了。这是……找的零钱。”

“啊,不用了。”

不想碰佳也子出的钱,七海摇摇晃晃地下了出租车,进了公寓的门。终于到了自己的家,打开门,熟悉的房间味道弥漫到鼻腔深处。七海一头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七海的脸上,又刺眼又暖和。实在是疲惫极了,先睡会儿吧,但是身体不允许。佳也子的话语在脑海中盘旋。越是努力不想,那声音越是歇斯底里地回荡在耳畔。那刑讯般的闪回让人全身麻痹,心里想着得去洗把脸,却无法站起身,但也没办法就这样沉沉入眠。

那张照片和那个视频一定是高岛偷拍的。但是为什么会在佳也子手里呢?她是怎么拿到的?大概是高岛给了佳也子,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可能。但是,高岛和佳也子是什么关系?铁也和高岛的女朋友是外遇关系,而佳也子是男方的母亲……铁也是佳也子的儿子,而高岛是那个和铁也搞外遇的女人的男朋友……弄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那个高岛和佳也子有关联?解不开的谜一个接一个,想着想着,耳边听不到佳也子的声音了。思绪渐渐地模糊,那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再次袭来。如此反复了几次,回过神来,已经上午十点多了。七海努力挣扎着,终于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从随手扔在地板上的皮包中扒拉出手机。电池没电了。接上充电线,过了一会儿,点开手机屏幕查看通话记录。鹤冈铁也打来的电话有好几十个。必须回个电话。该怎么和铁也说才好?那位母亲会和儿子说到什么地步呢?七海用思考能力下降的头脑左思右想,手机突然响了,是铁也打来的。她慌忙接通,接着坐起身来,跪坐在地板上。

“喂喂。”

由于紧张,她的声音嘶哑了。

“啊,喂喂?”

“喂喂。”

“听得见吗?”

“……嗯。”

“啊,还好吧?”

“嗯。”

铁也的声音和平日一样,没有任何不同。七海被这声音拯救了,瞬间感到安心。但是接下来,铁也用这平日的声音向七海宣告:

“刚刚和我母亲谈过了。我看了那照片,怎么办?要离婚吗?”

“离婚”这个字眼,瞬间让七海停止了呼吸。自己竟然还想着靠说话的音调就能挽救事态,还抱着一丝期待,真是个傻瓜。七海现在才醒悟过来。但即便如此,她也从没想过铁也会开口提起离婚。这么一来,自己不就成了加害者?

等等!自己难道不是受害者吗?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事情发生了逆转?

“我什么都没做。”

“也没在情人旅馆里洗澡?”

“那不是情人旅馆,是气派的酒店。”

“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骄傲?!”

“不是这么回事!整个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什么都没做,反而是你……有外遇了吧?那个人是你外遇对象的男朋友。”

“什么?我?你这家伙准备把所有事情推给我?开什么玩笑!”

“田畑。田畑优香,你认识这个人吧?你原来的学生。”

“田畑优香?不认识。”

“别撒谎了。”

“田畑优香……田畑优香……我记忆里没有这个人。自己教过的学生怎么可能忘记呢。是什么时候教过的?”

“你等一会儿。”

七海没有挂断电话,快步走到铁也的房间,又回到客厅,将那本相册扔在了地板上,自己也猛地坐了下来,翻开相册。

“你在干什么?”

“在翻毕业相册。”

“什么?你现在不是在岩手县的娘家?”

“在东京。我回家了。”

七海翻开有问题的那一页,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奇怪?”

理应在那里的叫田畑优香的学生找不到了。在那个位置上的,不知为何是个长相滑稽的男人。

“奇怪?明明应该在这里啊……”

七海又翻开别的页。不,不对,别的页也不一样了。应该没记错她所在的班级的页码。她两侧学生的脸庞还有印象。可是原来她所在的位置上,却是一个长相滑稽的男子印在那里。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什么?你说那个田畑就是和我搞外遇的女人?”

“啊……”

被铁也一问,七海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你也搞外遇?”

“不是……”

不行。现在不管他问什么问题,都无法好好思考。

“你就别撒谎了。听说你的父母也离婚了?而且你还说我有外遇?你为什么要撒这些谎?”

“那个……”

“算了,随便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已经结束了。”

“原来有的。”

“什么?”

“……照片。”

“我不知道。算了,别扯其他话题了。”

“真的。”

“所以说算了,这件事就算了。喂,喂喂……你在听吗?”

“……在。”

“你听着吗?”

“嗯。”

“你账户里剩的那些钱,姑且就给你了,你用那些钱去租个公寓生活吧。接下来一个人总会有办法的。在我回去前,把你自己的私人物品全部处理完。要是有什么剩下的,我会扔了。本来我可以申请赔偿费的,不过算了,你也没有余钱吧。喂,你在听吗……喂!”

“……在。”

“我今晚可是要回去的,在那之前赶紧收拾好搬出去。钥匙就搁在信箱里。听清楚了?”

“……”

“明白了吗?”

“……嗯。”

“那,保重。祝你健康。再见。”

铁也挂上了电话。七海的视线茫然地徘徊在虚空中。阳光透过窗帘照着小树枝,闪闪发光。仔细看去,那不是小树枝。房间里应该没有这种东西。是什么呢?难道是自己眼球上的毛细血管?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很美。那里本来不该有小树枝的,这真的是实际发生的事情吗?难道不是在做梦?

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七海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板上。就这样躺着不起来,要是铁也回来的话,要是佳也子也来了的话,会怎么样?想到这里,她不禁感到一阵恐惧,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离开这里。

七海开始收拾行李,从橱柜中取出自己的衣服,只装了两个行李箱。挎包里装了书和电脑,还有工作要用的东西。梳妆台上还有化妆品。洗手间里还有这样那样的东西。虽然非常不甘心,可还是把珍惜的餐具舍弃了。还留下了很多东西,只能哭着放弃,走出家门。

七海嘎哒嘎哒拖着两个行李箱,斜挎着又大又重的挎包。究竟要走到哪里去?她盲目地徘徊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地方。电线杆上的街区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是哪里……自己应该去哪儿才好呢……这是哪里……自己应该去哪儿才好呢……这是哪里……自己应该去哪儿才好呢……这样下去,又要走投无路了。她开始考虑身上究竟有什么,边想边走。不知走了多久,意识也模糊了,虽然还在为这数不清的不合理之处懊恼、烦闷,眼中在流泪,心里也怒气冲冲,却突然又开始想这是哪里,一直这样反复。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反复想这些的,甚至在想,说不定自己就在家门口咕噜咕噜地转圈呢。

但是环顾四周,眼前有一条从未见过的河。河流的对面甚至还有工厂。搬来新家三个月了,在附近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

这究竟是哪里?她一边想,一边又开始反复兜圈子。

手机在口袋中震动。取出来一看,是安室打来的。

“你好。”

“啊,我是安室。”

“你好。”

“现在还好吗?”

“嗯。”

“那个,你上次委托的那件事,近期能见一面吗?”

“好。”

“什么时候方便呢?”

“好,嗯……好。”

“喂?喂喂?”

“啊,在呢……”

“你还好吧?”

“嗯……什么?这儿是哪里?这儿究竟是哪里?”

“什么?”

“对不起。那个,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

看看四周,刚才的那条河已经不见了,前面是陌生的工厂,全是管子的奇怪建筑矗立在眼前。抬头看去,巨大的烟囱高高耸立,直插云霄。

“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怎么办?……那个,手机上不是有地图的APP吗?你点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啊,对啊!”

七海按照他说的,确认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知道在哪里了吗?”

“啊,知道了。我现在的位置是……可是这究竟是哪里啊?”

“街区名叫什么?地址清楚吧?”

“安室……我该去什么地方才好……该去什么地方才好?”

“你在说什么?你还好吧?”

“我没有可回去的地方了。”

七海放声痛哭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和你先生吵架了吗?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你吧?”

“现在这里是……”

通话断了,手机无情地关机了。或许可以依靠的安室也联系不上了。姑且往镇上的方向走吧。朝着没有城镇的方向走下去,一定会到海边。海的尽头什么都没有。不过,看看海说不定也不错。意识朦朦胧胧的,七海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终于,四周暗了下来。傍晚开始下雨。七海自暴自弃地继续走着,被雨淋了个透。身体冻僵了,几乎无法动弹。仔细想想,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冬天临近了。

七海看到了一家矗立在雨幕中的酒店,飞奔过去。办完入住手续,她拿着钥匙走进电梯。虽然没有仔细看,不过前台的女人一定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走进房间,放下包,便一头栽倒在床上。

红红绿绿的霓虹灯透过磨砂玻璃照进灰暗的房间。

左手上的结婚戒指反射着灯光,闪烁着绚烂的光彩。七海把它从手指上脱下来,然后又看了看。

究竟是什么?这个戒指中有什么样的期待呢?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已经到了极限。七海的意识在这里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