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湄看到他就想起昨晚的自己是怎么喊“你爸爸来了”。
此刻如站针毡,脚尖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小卖部。
但这个黑衫少年还要同他们一起去吃早餐,如果不是江逾白在,她肯定就随意扯个谎话先回集训营了。
早上的肠粉店闹哄哄的,老式店铺里都是圆形红木桌,他们一行四人占了一张。
“你们想吃什么?”
江逾白没坐,而是让两个女生先占着位置,一黑一白两个少年去排队,秦湄说:“猪肝加鸡蛋。”
最近训练营强度大,又不能吃太多碳水增重,她需要吃点猪肝补气血,虽然每次练完功,她的脸总是最红的,舞蹈老师每每看见都要感叹一句:“年轻就是好啊。”
江月年点了份瘦肉鸡蛋肠,双手掰开筷子,脑袋往端着蒸笼屉的大爷身上张望,这儿的早餐店还卖类似早茶的一笼笼点心,厨房蒸好后由大爷端着一个大笼屉出来给食客挑,秦湄就要了一份凤爪,江月年则没有饮食顾忌,牛肉丸猪肉丸都要了两笼,还要了两个大叉烧包。
秦湄说:“怎么都是双数,这丸子太大我吃不了。”
江月年眨眨眼:“就我哥,我爷爷都说他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提到江逾白,秦湄不由眉眼浮笑,哪知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眉眼清冷的眼。
脸上的笑噎了一半,转眸去看江逾白,他手里端了两份肠粉,另一份是给她妹妹的,所以她那份……
江逾白说:“小湄,我让司译给你端了,省得再跑一趟。”
话音落,一份肠粉放到面前,她还得僵着后脊骨说:“谢谢……”
一张圆桌,江月年和秦湄挨在一起坐,江逾白自然是坐到妹妹旁边,于是,秦湄右手边就落坐一道暗影,气都不敢喘。
“司译,她叫秦湄,秦皇汉武的秦,在水之湄的湄。”
江月年的介绍让她的姓很霸气,名很温婉,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左手边和右手边的感觉极其割裂。
少年淡淡地“嗯”’声,丝毫没有要自我介绍的意思,这时江逾白接了茬,说:“薄司译,厚积薄发的薄,司空见惯的司,译是翻译的译。”
现在显然是江逾白在给他翻译。
厚积薄发看不出来,但他这个人看什么都淡漠的感觉,确实有种对世俗司空见惯的态度。
秦湄心里想着江逾白的话,没提防拿筷子的手肘忽然碰到了薄司译的胳膊,蓦地缩了下,条件反射地转眸,对上少年微垂的眼皮,他把手搭在了桌沿上,离她远一些。
秦湄那句“不好意思”没说出口,也故意往江月年边上坐。
面前的点心有好几笼,肉丸子都是两个一碟,江月年眼大肚皮浅,一碟里吃了一个就给哥哥江逾白了,秦湄本来就说不要,但奈何摆在面前的分明是有她的份,她也不是不能吃,相反,她体力消耗大,而且体质也是吃不胖的,但早上要开肩下腰,吃太撑受不了。
两个丸子摆在她面前,江月年探头看,说:“司译,小湄,吃丸子啊,特意给你们点的。”
这时一旁的江逾白拆穿她:“自己拿的吃不完,就要别人来吃。”
秦湄连忙表现出体贴妹妹的善解人意来:“每一样拿一份不够分,她才拿两份,是我不能吃太饱。”
说完见薄司译夹走一颗丸子,当是完成他的任务,单剩一个在那跟秦湄干瞪眼。这家早餐店分量十足,秦湄想到刚才江月年说她哥哥能吃,刚要开口让给江逾白,江月年忽然说:“司译,你每天干体力活消耗大,这颗也给你。”
她热络地把秦湄面前的这碟丸子推到薄司译面前,他也不拒绝,淡落了声:”谢谢”。
这时旁边桌的小情侣里有个姑娘腻歪了声,把自己吃不完的丸子推到男友面前,说:“你吃吧。”
然后秦湄看见薄司译把她那颗丸子吃掉了,心里有些恼了。
结账的时候江逾白掏钱,秦湄也拿出了钱包,听他微笑道:“你请我们喝汽水,我请你吃早餐。”
虽然都是有来有往的请,但出的钱不一样,可在他眼里却是同等的心意,秦湄心里暖暖的,这时就见薄司译把钱递到了江逾白跟前,江逾白说不用,就听旁边高瘦的少年说:“我可没喝她的汽水。”
言下之意,谁也请不了我。
秦湄觉得这人有点拽。
四个人吃完早餐出门,这时候正是饭点,门口聚了不点餐的人,秦湄避开人流走下台阶,忽然瞧见人群里有几道熟悉的身影,眼神想要再仔细看时,面前挡来一道宽直的后背,是薄司译的黑色T恤。
“小湄,我送你去集训营吧,顺路消食。”
江月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湄收回疑惑的视线,说:“好啊,你要看我们跳舞吗,有集体彩排。”
“要!”
这时一旁的江逾白抬手捏妹妹的脸蛋,说:“只要不用回去写作业就什么都好玩了,是吗?”
说着他转身朝薄司译道:“那咱俩顺路一起回去。”
“我还有事。”
他的话让其他三人愣了下,江逾白笑说那我们先走了,秦湄抬眸,发现薄司译仍挡在自己跟前,于是往边上避,觉得这人实在不合群。
迈下台阶跟江月年往路口走,想到还没跟江逾白说再见,于是回头朝他挥手,忽然瞧见站在薄司译面前的男人穿了件花衬衫,恍惚与昨夜打人的流氓身影相似。
就在秦湄想起来的瞬间,那人的视线也远远地朝她身上落,嘴角扯了道打量的笑,秦湄心脏猛地一缩,下一刹,那些不舒服的眼光让薄司译挡住了。
练功房里,一阵阵少女可怜的叫声响起。
劈叉,后仰,下腰,抓腿。
快要把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到折断了,然后从中间拉出一根软筋来,任由每一个舞蹈动作摆布。
练完功,秦湄脱了一身汗。
拿着水盆去公共浴室里洗澡,几十号人排队,秦湄也挤在一个个细长身影之间,忽然有人打趣起来,说:“小湄,我听别人传你这吊带内衣底下垫了东西,不然怎么后头这扣子都要崩开一个了?”
秦湄被排在后面的吴春妮戳了下后背,吓得慌忙反手捂住内衣的后排扣子,侧开身子道:“准备洗澡所以没注意。”
吴春妮眨了眨眼睛,小声带笑道:“那你是垫了东西吗,今天站那儿一排,我就瞧着你最突出。”
秦湄不经逗,此刻脸都热了起来,这个年纪的女孩都在发育抽条,大家都恨不得长高一些,好过舞蹈生的身高标准,但其他地方的成长就是烦恼,譬如秦湄,她刚才就撒了个谎,不是因为洗澡所以没系好胸衣,而是以前的胸衣变紧了,后排的金属扣是上下两枚,她把上面那颗扣子解开了,这样能松一点,但还是很难受,她应该去买新的了。
而且要尽可能薄,她跟吴春妮讲:“等我买了新的就不会了。”
不会那么突出了。
这个年纪的女生,没人想在这方面招人议论和注意。
傍晚下了课,秦湄打算去市场买衣服,顺道吃晚饭,从集训营往镇上的老市场走要经过车流量较大的马路,秦湄虽然才来这里集训没多久,但好在有江月年在,开头那两天没少带她在溪屿镇转悠。
此时红灯,秦湄在马路边等,穿流而过的摩托车划出一道道虚幻的影,秦湄视线无意识抬起,忽然看到马路对面站了几道身影,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骑在摩托车上,目光看着她,其中一个还吹着口哨,下巴朝她轻挑。
秦湄整个人木在原地。
是今天在早餐店门口看到的人,也是昨晚在薄司译家楼下吓跑的那群人……
她认得那件黄色的花衬衫。
“轰隆~”
有人转着摩托车把手,引擎顷刻制造出巨大响声,头顶的红灯在倒数,转绿后他们就会朝自己开来,秦湄抓紧肩上的帆布袋,心跳在倒计时里发抖,她该往哪里跑,或许他们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万一呢!
秦湄目光开始四下张望,这里发生过不少摩托车抢劫案件,她应该站进人流里,可偏偏这个时间是夜晚的饭点,街上的人不多,而且集训营附近本就偏僻……
她急得眼眶都冒了红,酸得不行,突然,一道刺耳的口哨声响起,紧接着是交警的摩托车开了过来,闪灯亮了一片,红灯转绿,随之是交警的嗓门:“别聚在这里妨碍交通!”
对面的车流开了过来,秦湄浑身在抖,但她不敢跑,因为跑不过摩托车,至少站在这里还有警察,她牙齿紧咬着,就在那片人朝她越来越近时,秦湄的身旁忽然站进了一道身影。
地上的暗影被路灯拉长,尽头处与她的影子并在一起,还要比她高出一截,罩在她头顶,在她惊慌地抬头时,看到薄司译那张冷峻的侧脸,还有淡淡的薄荷味道。
摩托车开过,有人恐吓地朝他们发出笑声,秦湄低着头,盯着那道影子看。
身旁的少年司空见惯,绿灯倒数声响起,秦湄还吓得呆在原地没过马路,薄司译淡落了声:“还过不过了?”
没有听到回应,薄司译低头,看到少女手背压在了眼睛上,她的肩膀微微地颤抖。
“嘟、嘟、嘟!”
绿灯倒计时结束,红灯亮起,马路上的车流继续在十字路口穿行,如小镇夜晚的霓虹。
身旁的少年依然站在那儿,秦湄紧紧抓着帆布袋,她声带里有哭腔:“薄司译,都怪你!”
声音软绵绵的可怜,站在旁边的大姨大妈们朝这里看来,秦湄顿时咬住了唇,又是红灯,这时候想起来走也走不了了。
偏在那些看戏的眼神瞟来时,少年于晚霞里弯下清薄的腰,与她红肿的眼睛对视,惊魂未定的兔子低着头,他说:“我哪儿对不起你了?”
这下,旁边的大姨大妈们八卦的眼睛都瞪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