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境初应岳父之邀,去研究中心观摩全息重力迫遁场的首次运行。出发前,先召集四个校官开了个短会。
“待会儿找几个人随我同去,”他说,“到目的地后我会让他们等在车里。你们留在这里的主力同新兵营的援助部队,也都进入备战状态。”
四个校官互相望了望。“长官,您真的认为今天会有事?昨天派去侦查的三个组都没有发现异常。”
“异常不是没有,你们没留意天气预报吗?原本说接下来几天都是晴天,今早为何变天了?”
席宾想了想,恍然大悟。“对啊,好像之前敌人每次出现时,不是阴天就是雨雪天,确实没有过晴天。长官您是怎么注意到的?”
“上次开会时你们展示的那些照片里,死去的警察和士兵中有很多制服是湿的。本来我没留意,以为就是巧合。今早见天阴了才想起来,在低气压的状态下,水蒸气能升到更高更冷的地方,从而产生降雨。所以我想,每次高维世界与我们打开通道就会导致气压降低。”
四个校官听得目瞪口呆。
境初又说:“当然,高维人这么做的目的,也可能就是因为他们喜欢水。”
“喜欢水?”
境初记得,魅羽之前同他提过的那个曜武智菩萨是夜摩天的通族人。曜武智就是通过一个海洞进入高维世界的。联想起前妻也是在夜摩天海底失踪的,或许并非偶然。那么高维人为何要将通道开在低维世界的海底呢?是不是他们也生活在海中?
当下摇了摇头。“现在没空说这些,赶紧准备吧。”
境初在身上装好和几个校官实时通讯的隐蔽设备,便于指挥作战。四人随后去安排车辆和随行人员。见还有时间,他便来到魅羽房间。她穿着一身迷彩服,正在摆弄一支XW25突击步枪。
“待会儿我会在剧场顶部埋伏,”她一边说,一边将眼睛凑到瞄准镜后看了看。境初觉得她坐在椅子上,斜伸着细长的腿,手里抱着一支枪的样子格外养眼。
又听她道:“另外,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想通,昨天应当借机问问裴教授就对了。”
“什么问题?”
她将手中的枪抬起来,与地面平行,但没有瞄准。
“你看,假设我把这支枪从门口扔出去,对于生活在门口那个平面里的二维人来说,他们看到的枪是一个在不断变化的截面,对吧?”
他点点头,说:“如果高维人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们的外形应当也可以随时变化。”这么想并不稀奇,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问题是,他们的变化是随心所欲的,还是有规律可循的?”她说着,手指在枪上划过。“就像这支枪,如果上一刻是枪托穿过门口,那接下来出现的就不可能是枪头。以此类推,高维物体在低维世界里的变化,是不是也必须遵照此物在高维度上的连续性?”
“理论上说,是这样。”
“那我们能不能把所有的影像都记录下来,以后再碰到这个东西时,看到它的一副面孔,就能预测到它下一刻时的样子?”
“那叫仿真,”他说,“不过仿真的作用,可不仅限于预测下一刻的变化。”
她在思索。
能一个人想到这么多,已经不简单了,他心道,接过她手中的枪。“你看,假如这把枪不是穿过一个大门,而是穿过一个小洞,这个洞的大小是可以随时变化的。在枪身比较窄的地方,如果洞刚好变小了,这支枪就被卡住了,是不是?也就是说,枪虽然还是高维的,但它却不能在多出来的那个维度上自由移动了。”
她的眼睛亮了。“这就是你之前提到的低维钳制?我理解的低维钳制与此略有不同。”
“低维钳制包含的内容很广,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他把枪还给她,有些不满地说:“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谈公事?”
“那谈什么?”她掏出一块手帕,开始擦枪。
“你来空处天到底干什么来了?都没正眼瞧过我几眼。”
“我来这儿不就是来看你的吗?”她说这话时并没有望他。“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看他如何对待日常工作,和身边的人。大眼瞪小眼能看出什么来?”
他无语。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直白?看来她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不过毕竟是为他而来的,让他心里好受多了。又想起一事,“再过几天就是皇帝陛下的寿宴。陛下对你很好奇,要我带你去。待会儿动起手来可别划破脸啊。”
陛下的原话是:“把你的小妖精带来给我瞅瞅。”
她没接茬。“你这两天晚上有没有打坐?”
他没料到她会问到这个,有些难为情地说:“一个人……怎么打坐?”
她把枪搁到一旁的桌子上,神色严肃地说:“什么时候,打坐还必须要两个人了?像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何能精进?”
“可我和别人不同啊。别人是从头开始,一步步过来的。我一上来就是中级,自己又没有经验,出点事儿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那倒是,”她点点头。
“所以呢,”他微微躬身,笑得有些不要脸,“今晚你若是想我入定的话——”
“我可以用探视法遥距查看你的情况。”
“你这个探视法真有那么神?”他不无挑衅地问,“我今天穿的内衣内裤什么颜色,你能看到吗?”
她闻言,眯眼盯了他一会儿。随后站起身,伸手到他胸前扯他的衬衣。
“哎你干什么?”他慌忙用两手挡住领口。
“不是你让我看你的内衣吗?”
“这……现在不好吧?都已经穿戴整齐了。”
忽听席宾在他耳边咳嗦了两声。“呃,那个、长官,车已经准备好了。”
境初打了个激灵。居然忘了目前与四个下属是保持着实时通讯的。这下好了,一不留神直播了。
到了“剧场”外,境初真是庆幸自己有通行证。入口处排着长队,四周的空地上都是记者在现场播报。剧场的顶部也打开了,半空中悬着两艘小型飞船在拍摄。飞船上方是滚滚的乌云,境初总觉得这些云浓密得有些不正常,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工作人员领着他进入到剧场内部。里面自然不能和真的剧场一样。大部分空间都被各种仪器占据,只有块篮球场大小的空地是对外开放的。这里摆放着一些前端装置,用来产生高维世界全息影像。场地四周的看台上都已坐满了人。裴教授和其他管理者正忙得焦头烂额,让境初在一旁等候。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工作人员和观众都安静下来。只听整个剧场中回荡起机器的嗡鸣声,并不刺耳,却有种宏大的气势。嗡鸣声的音调在逐渐升高,最终超出人耳能听到的范围后便消失了。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影像出现了,就在境初不远处的前方。先是有一大团空气内部发生了变化,如同电视屏幕上的白噪声一样,星星点点地扭动着、变幻着。
白噪声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奇怪的海洋生物。像只巨大的软体鱼头,大概有五米见方,粉红色。长着懵懂的眼睛,厚厚的嘴唇。眼睛在左右看,好像乍一见到这么多人有些紧张。
人群先是一片寂静,接着爆出各种赞叹声。
“好可爱哦!”
“原来高维世界的生物也长这个样子啊,跟咱们的差不多呢。”
“看它身上还带着水,我们这里在高维世界中是海底吗?”
鱼的样子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渐渐地拉长。过了一会儿成了一条细长的鱼,由粉色转为紫色,依然有着大眼睛和厚嘴唇。与此同时离开了最初的方位,在场中的空气中四处游动。
不对啊……境初望着那个东西,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他扭头望向裴教授,见对方脸色苍白,说明他的怀疑是有根据的。这个全息重力迫遁技术能做到的,应当只是片刻折射出高维世界的影像。而眼前这个在空气中游来游去的东西,明显不是影像,是个活物。
境初背过身去,低声冲席宾等人说:“剧场出现敌情,行动!”随后通知在车中等候的四人立刻赶过来。又走过去请裴教授停止迫遁场的运行,再将分散在剧场各处的应急出口全部打开。
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场中又接连蹦出了三只巨型海洋生物,有胖胖的水母、橘色的海星,和战战兢兢的海龟。这些生物也在缓慢地变换着形状和颜色。民众们热情高涨,有些大胆的已经围过去伸手摸“那些大可爱”了。
“全都住手!”境初冲到场中央,大叫,“离远点儿,离开那些东西!”
众人愣住了,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不过原本包围着几个生物的人群还是依言向后散开了。境初正在思量接下来该如何清场,却见剧场顶部的一侧飞过来一条长锁链,将细长的大眼鱼环绕几圈紧紧缠住。
大眼鱼像是又要变形,身子鼓胀了几下却无法挣脱锁链的束缚。那对大眼睛向外凸起着,不再是一副呆萌可爱的样子,看得人毛骨悚然。厚厚的嘴唇颤动了几下,突然张大嘴巴喷出一团血雾,里面夹带着一根什么东西。
众人定睛一看,是条穿着研究中心工作服的腿,截面处还在流血。观众席瞬间失控了,人们尖叫着朝出口涌去。
唉,自己还是大意了,境初沮丧地想。一旦出现平民的伤亡,事情就非同小可了。
这时一旁的水母变成只二人高的章鱼,一条触手朝着人群中一甩,就有四个人被抛出去,摔到墙壁和其他人身上。其余的触手在人群和仪器中乱砸,场中顷刻间布满了碎片和血迹。
海星则变成一只红色的蓑鲉,后背上挺着十几根毒刺,两侧张着带毒的薄翼,嘴里都是尖牙。在人群中打了个滚,背上的毒刺上便挂上两个人。
而大海龟的壳已消失不见,变成一条巨蟒。这条巨蟒粗到一人都无法环抱,周身流动着火花,在半空中四窜飞驰了一会儿。冷不丁地张开血盆大口俯冲下来,一口将裴教授吞了下去。
境初见状,掏出枪瞄准电蟒,又迟疑了。万一子弹打中腹中的岳父怎么办?还好魅羽已在半空奔向电蟒,手里拿着一条铁链。先是用铁链绕住电蟒脖子,再逼至近前抓住铁链。电蟒周身不断放电,不过特种兵穿的衣服和手套应当都是不导电的。
只见魅羽掏出匕首,一刀划破电蟒的颈部。拨开伤口,寻裴教授不着,竟然自己也钻进了电蟒的腹中。电蟒痛得在空中剧烈翻滚,尾部打到同伴蓑鲉的毒刺上都浑然不觉。
境初双目微湿。这么重情义的姑娘,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他这一分神,全没留意一旁的章鱼已向他伸出了触手。只觉身子一紧,就被卷起来举到半空。
他抬枪射向章鱼头部,有两颗子弹打中了,却不能令章鱼致死。而包裹着他的触手连转两圈,将他胳膊也缠住,且越勒越紧了。境初动弹不得,胸腔又受到强烈的挤压,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这时等在车里的四个特种兵已经冲进了剧场,每人奔向一只高维生物。大眼鱼最好对付。身子被缚,行动不便,负责它的特种兵可以近距离用突击步枪连续不断地开火。蓑鲉浑身是毒,只能远距离瞄准后射击。赶过来救境初的是枪法最好的一个特种兵,但没过多久也被章鱼触手缠住。
这第四个人是腰配双剑、一身武艺的陇艮。见电蟒已落到地面上翻滚,陇艮跃上前去,拔剑将蛇尾死死地钉到了地上。电蟒疼得上身一震,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一旁的蓑鲉见状,朝着陇艮俯冲下来。陇艮先是后仰倒地躲避袭击,随即拔出另一把剑,一个鲤鱼打挺,将上方掠过的蓑鲉开肠破肚。
此时魅羽已拖着裴教授从蛇颈处的伤口中滚了出来,周身沾满了血迹和粘液。还未站直,双手就在胸前划了一个阴阳鱼抛向章鱼,如锋利的刀片一般将章鱼头刷地削去一半。一股肮脏的粘液从断口处喷涌而出,浇得境初满头满脸。
章鱼的身子和触手还在乱动,但已没有力气缠住他了。在触手松开的那一刻,境初看到魅羽一只手提着裴教授冲他飞过来,另只手挽住他的胳膊,载着二人升空。很快便从剧场的上空飞了出去。
片刻后,境初和岳父被放到了她昨日布阵的那个花园内。
“待在里面别出来,”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又朝剧场飞去。
境初耳中听席宾报告,特种部队和新兵营的主力就快到了。抬头望向南面,果见远处空中有两艘中型飞船和五架军用直升机正在飞过来。
他松了口气,这下应当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却见头顶那片密密的乌云剧烈翻腾起来,形成一个恐怖的漩涡,中间夹着电闪雷鸣。天色在迅速便暗,眨眼便如午夜一般漆黑,街上的路灯都亮了。
这时境初又注意到,漩涡的中心在极其缓慢地降下一个人。此人一身黑袍,在下降的过程中也随着漩涡转圈,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脑后。每转一圈,相貌就变成一个不同的人,忽男忽女,时善时凶。在他或者她周遭有一个肉眼看得见的球型气场,里面的空气像透明的凝胶,与此人一同旋转。
境初同席宾说了几句话,立刻有两艘直升机冲过来,绕着漩涡和千面人突突突地开火。然而弹药打在球型气场的表面就像打在精钢保护层上一样,站在中间的千面人毫发无损。
千面人手一扬,一艘直升机就被打飞出去,落到远处的地面上爆炸了。
怎么会这样呢?境初想不明白。之前他们也同敌人交手过,对方除了神出鬼没之外,本事和这个世界的人也差不多。为何眼前这人却离奇地厉害?
此时千面人已双脚着地。一旦停止了转动,面目便也停在了最后出现的一副中年男人的样子,不再变化。与此同时,前来支援的特种兵和新兵在飞船还未着地时就跳出舱门,冲千面人飞奔过去。手中的武器不停歇地开着火,却不能伤对方分毫。
千面人抬起双臂,两手向外一推,周遭的空间里立刻飞沙走石。戴着护目镜的特种兵还好,一旁的新兵各个都睁不开眼了。
待风沙消散之后,乌云中暴雨骤降。天地之间变成了个大瀑布,好似整个东海的水都被倾倒在这片土地上。在境初多年的经历中,估计只有雨神那次在前庭地降的雨可以与之相提并论。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地方,就是境初和裴教授所在的小花园。花园上空似乎有个半球形的罩子,把雨水挡在了外面。
雨没过多久又停了。从千面人的脚底开始,大地在迅速地结冰。冰层前沿触及的每一个地方,人被瞬间冻僵,机器声戛然而止。空中的飞鸟一只只如石块般落下,砸到光滑的地面上。连直升机都在越转越慢,被迫降落。原本被盛夏的太阳晒透了的研究中心仿佛进入了冰河世纪。
这时千面人终于注意到境初这里的异样。黑色长袍下的双腿稍稍一动,便朝着境初的方向移近了十几米。又一动,已经来到了花园的边缘。境初的呼吸急促起来,想逃,但还是挡在了岳父的前面。
千面人把手伸进半球形的罩子里。只听花园中不知何处冒出“嘎”的一声,千面人手一震,迅速缩了回去,不知受到了什么打击。接着后退几步,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微笑,双手掌心朝上,像是在托起什么东西。
境初脚下的土地立刻震动了一下,将他和裴教授掀翻在地。地面在颤抖着上升,整个花园如同一棵枯死的盆栽被人连树带泥从地里铲了起来。是了,这个阵法虽能保护内部的人不受外界侵害,但如果千面人把整块土地抛上天空,再摔落下来,阵法又能如何阻止呢?
一个人影如流星般从剧场顶部飞了过来,直袭千面人。花园沉回原处,千面人转身出掌,同身在半空中的魅羽遥遥对掌,二人一时僵持住了。
随后见魅羽连翻几个跟头倒着飞了出去,落到地上后连退几步。还未站稳,千面人再次出掌。这次魅羽被击飞出去,后背撞上一座建筑物的墙壁,如一只破麻袋般滑落到地下,不动了。
境初见状,从花园里冲了出去。没跑几步就在光滑的冰面上重重地仰面摔倒,后脑勺磕得生疼。真是没用!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为何不早点开始修行,以至于现在半点忙都帮不上?这原本是属于他的敌人,是他同前妻的敌人。他应当早些意识到敌人的厉害,做更充分的准备……
耳中听到一阵咒语声。并非从魅羽的方向传来,而是来自于四面八方,仿佛有无数个男女老少在忽远忽近地念咒。
境初坐起身来,见魅羽盘腿坐在墙根处,看不清嘴唇有没有动。再看千面人,脚下似乎已经不稳了。趔趄了一步后,重新站直,冲着魅羽的方向抬起一只手。又是一阵飞沙走石,看样子比刚才还要猛。魅羽身旁的一棵树被拦腰折断,另一棵树带着一大块泥土拔地而起,飞向远方。然而魅羽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千面人又抬手,指向花园对面的一块石碑,石碑离地而起。与此同时,咒语声也加重了,里面似乎夹杂了金石之声。千面人突然跪倒在地,石碑重又摔回原处。
境初正在感叹太上老君的咒语厉害,耳中咒语声突歇。只见魅羽从地上一跃而起,飞扑向还在头晕目眩的千面人。没有用功出掌,而是将对方扑倒在地,近身肉搏。二人在冰面上翻滚着,不知何时起魅羽的口中已多了把尖刀。接下来就听千面人痛得大喝一声,一掌击出。
魅羽又一次被打飞,这次飞出去更远。而颈部还在滴血的千面人也离地而起,一飞冲天,钻入头顶的乌云中不见了。
境初站起身来,焦急又小心地在冰面上朝着魅羽摔落的方向走去。天色渐渐明亮起来,空气的温度在迅速升高。在他还未走到她身旁时,大地已经解冻了。
魅羽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屋顶很高。日光透过窗户上挂着的白色轻纱和粉色蕾丝的窗帘射进来,像是正午时分。窗外有鸟虫在鸣叫,除此之外是一片静谧。
这是哪里呢?她估计自己已经回到布伦堡了,这里应该是境初的府邸。她所在的这间原本雅致的客房被改成了病房。床边的支架上挂着个瓶子,瓶底有跟细管垂下来,一直伸到自己的被子里。靠墙的桌子上摆着各种仪器,有些也连到了自己身上。
她试着动了动,从头到脚唯一能控制的就是眼皮。倒是没有什么疼痛感。准确说,是周身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头很沉,有点晕乎乎。明知自己是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却似在云里雾里飞。
想起在鬼道的伽陇河被陌岩救回来那次,也是全身都跟散架了一样。不过那次还是能感到疼痛的,也多少能动两下。也许空处天的人有什么药物能让人失去知觉吧?
就这么躺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一个女仆打扮的中年女子探头进来看了看就出去了。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开了,境初走了进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进屋后先是扫了一眼四处摆放的仪器,看样子是刚刚到家。然后便开始审视她,她眨着眼睛回望他。
魅羽估计她自己和其他伤员是先被运回来的,境初多半又在研究中心和新兵营多待了一两日才返程。也是,这次闹得那么大,肯定有不少善后工作要处理。
他伸手掀开被子的一角,瞅了眼她缠满绷带的腿,摇了摇头。
“终于老实了。”
这话听在她的耳朵里,却像是在说:“这回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下午也不知是不是药物的原故,魅羽一直昏昏沉沉地睡了醒、醒了睡。其间有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人来过,也不知对她做了些什么。
到了天黑,总算彻底醒过来,感觉也好多了。境初来看她时,手里捧着个盒子。
“是不是很无聊?我带了些人来陪你。她们可都是我的宝贝。”
他坐到床边,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几个布偶娃娃,搁到床上。他应该是刚洗完澡,有股肥皂的香味。
“是我母亲的,她离开后被我收了起来。怕人家笑话男孩玩娃娃,只能找没人的时候偷偷拿出来。你看看,是不是和你很像?”
他拿起一个放到她眼前。由于布偶几乎是紧贴着她的鼻子,这么近她完全看不清长什么样,只能分辨出一团淡黄和深红的颜色。
“在我儿时的幻想中,这些都是我豢养的情妇。我给她们起名叫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情妇们”挨着她摆好。有的贴着她的胳膊,有的枕着她的头发。
“你既然和她们身份一样,进门又晚,以后就管你叫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