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魅羽便在聂驭殿住了下来,还分到了几套女官的衣服。这里的女官服也是黑色,只不过比起男装来,多了各种繁杂的纹路和装饰物。
来少光天之后,她还未见过平民长什么样,反正王宫里的人相貌和身材都普遍不错。魅羽虽是外来人,混在里面却是十分顺眼。
不久后她便了解到,皇帝年轻时曾被奸人下毒。虽然及时救下了保住一命,但太医们都说,如果毒根不解,皇上阳寿恐怕只到七十岁了。而明白人都不言而喻,这太医定是往长里说很多了。皇上今年才五十一,但最近见过皇上本人的,都认为他可能也就在这几年了。所以殿试的事不能拖。
这几天聂驭一边和魅羽商量对策,一边还派手下去其他各个皇子府上打探消息。皇子们的武功大家都互相熟悉,和聂驭相当或者比他强的有二人。这项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突破。而且比赛的规定是近期不能服任何丹药,不能接受外人的真气,但是可以和任何人临时学武。
行军打仗的阵法嘛,则肯定每个皇子都建了个智囊团。里面要不就是博学的谋士和精通五行八卦的方士,要不就是有实战经验的军官。是好是坏全靠这些人。而这点早在王子们刚懂事时,他们的母妃们就开始替他们筹划了。
寻奇觅宝这项,魅羽觉得比较奇怪。但经聂驭一解释,又觉得颇有道理。对帝王来说,各国各番邦和有权势的人家,肯定少不了要来送礼,自然是为了讨好帝王。
可是做为皇子,而且是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多个皇子之一,民间送上来的奇珍异宝便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民意。说白了就是“大家都看好你”的意思。从这个角度来说,选一个众人都支持的皇子做帝王,会为将来省不少麻烦事。
至于这最后一项,皇子们都在打听其他人的女伴是谁。聂驭的两个哥哥都已大婚,且独自搬去了宫外住。不过他们只能由原配妻子来参赛,没什么好打听的。而聂驭的三个弟弟则把候选人藏得很严实,毕竟他们的女伴只要来参加最后一项就行了,不需要整天露面。
魅羽和聂驭由于日日在一起研习,想捂也捂不住。虽然魅羽自己的武功也不弱,但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谋害皇子是株连九族的罪过,而谋害皇子身边的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女伴,就免不了有人铤而走险了。
因此聂驭和她约好,每一顿饭都要在他这里吃,每一口水都要喝他这里的,去哪里身后都要跟上自己最忠实的两个亲信。
关于聂驭王的武功,他有三位师父都是高手。一个教内功心法,一个教拳脚,还有一个教兵器。魅羽在第一次见他给自己演练的时候,就说:“你比我厉害多了。”
他笑着点点头,冲坐在一旁的她说:“不过老师您说了,学无止境对吧?请老师指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二人在他府里一个无人的小院。倘若有外人在场,他还是要保持皇子的矜持,不敢有一丝松懈。
魅羽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想了一遍。兮远教的广旋十三式,未经他允许,她不可以随便传人。鹭灵的木灵掌、景萧的手印心法、寒谷的天星术,虽未正式拜师,她随便传人也是种不尊重。
她在陌岩身边的时候,大家不是忙于准备殿试就是计划着封殁天枢,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师兄们合练,他统共也没有几次机会单独指导她。现在想来,他给自己手录的那三本书,或许就有多少弥补一些的意思。
想来想去,兮远给她的那本《致用集》,是一个使鞭的老前辈留下的。这本书给了她,就全凭她来处置了。于是她站起身来,抽出长鞭,对聂驭说:“我现在使一套鞭法,长鞭不是你用的武器。但我师父曾将一套掌法改成鞭法传给我。武学之精髓在于‘意’。”
说完走到一旁竖立着的几个木头人前面,长鞭甩出,用比平时慢得多的速度,将《致用集》的招数一个个使出来,边做边讲解。
聂驭越看越心惊的样子。这些木头人是专门给他练掌法用的,所选的木材极其坚硬。可是魅羽的鞭子抽过去,虽然只使了很少的劲力,速度也很慢,木头上却也留下了一道道明显的凹痕。倘若换成肉身,后果可想而知。
使罢,见他一副愣愣的样子,魅羽又同他说:“鞭长手短,你要用的不是掌,而是气。”
聂驭恍然大悟!走过来说:“请恩师一边坐,让我试试。”
他站在那里,伸手比划了几下,好像觉得不太对。又想了想,再比划了一会儿。
“有那么点儿意思了,”她说。
关于阵法,每隔一天的下午,聂驭会请四个人来。一个是已经退了的将军,一个是现役军官新秀,一个阵法谋士,还有一个玄门道士。
聂驭搞了张大长桌,上面用不同颜色形状质地的石块木块棋子代表士兵。还有一些假山河流之类的,用于代表不同地貌。
通常是四个男谋士各抒己见,魅羽在一旁倾听。她很少发问或质疑他们,因为自己一个年轻女子,又毫无身份地位,随便提建议会惹他们不悦。
等四人走了,魅羽和聂驭将刚才的演练重新来一遍。她这时或者给出建议,或者干脆否决。她的阵法从兮远处学来一些,在龙螈寺的实战中得到了长足的进步。然而对手印的学习,无论是之前自己和陌岩琢磨的,还是后来景萧系统传授的,对她阵法的功力是帮助最大的。
此时魅羽暗用手印心得,为聂驭修改阵法。行军打仗的阵不是五人七人,然而基本道理是一样的。而且她并未将原理传给他,只是把自己使用后的结果告知,自认为没有对景萧不敬。
聂驭这回是真的被惊到了!
“天下、天下竟有如此巧妙的阵法,而且,”他望着她,眼睛里流光荡漾,“还有、如此聪慧的……”
魅羽知道他想说啥,故意大大咧咧地摆摆手。“这都是师父教的,我自个儿哪里想得出来。”
这第三样,寻奇觅宝,魅羽没有多问。别人家的宝贝,自己非要探个究竟,倒显得窥视一样。然而聂驭还是很坦诚地把他正在考虑中的几样都摆了出来,让她参考。
事实上,魅羽目前身上就带了至少四件宝物。
一个是混元天锤。以魅羽最近的经历来说,特别适合于以一敌众。这放到聂驭的收藏中,算个中不溜吧。
还有一个也是蓝菁寺偷来的,锡嘛鱼。既然是镇寺之宝,而蓝菁寺宝贝多多,那这个锡嘛鱼一定是宝中之宝。然而到底是做什么用的,魅羽毫无头绪。再说了,这是陌岩在纸条里提到的,虽然后来划掉了。总之他看上的东西,魅羽自是不会给他人。
这第三个,是乾筠给她的别针。这是齐姥观的东西,她早晚要还回去的,不能送人。
第四个,是陌岩给她的佛珠。已知的功用是彻底掩盖她鬼道出身的阴气,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用处。然而既是他送的,就是废铜烂铁一块,她也绝不给人。
除此之外,还有怀中从灵宝那里顺来的一个小金桔呢!这是和她之前吃的三百年一熟的仙枇杷差不多的良药呢,还只是普普通通如集市上卖的,就不知道了。不过带在身上这么久都没变样儿,应该至少不普通吧。
关于这第四项,是要魅羽独立完成的。这四项里又包括容貌、谈吐、刺绣,这三样。都是魅羽擅长的,她也就没怎么刻意准备。
然而聂驭比她更上心。为了帮助她在这项比试中胜出,请了好几个裁缝、礼婆为她量身制作衣裳,梳妆打扮。每次有了新的造型,都要拉过去给他瞅瞅。他会很严肃地坐在那里,手托着腮。变幻不定的眼睛眯起来,从上望到下,再从下望到上。
起先她以为他就是认真,后来却隐隐觉得他是纯粹在欣赏自己。因此再去给他看的时候,她在他眼前闪一下,就转身自顾自地走了。
与此同时,魅羽也在想办法打听最近是否有外人来少光天。之前聂驭说了最近无人,但她十分怀疑。
聂驭是六个王子中负责“边境安全”的,他手下有个副官叫颜毅,专管追踪和看守入侵者。颜毅时常来见聂驭,聂驭忙的时候,他便在外厅等着。和魅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来二去也就熟了。当然,在他是偶遇,在魅羽却是存了心了的。
这天魅羽正坐在大厅一角的桌旁,吃着一盘皇后送来、聂驭又顺手赏她的莹果。这个莹果在当地十分珍贵,吃起来清凉可口、滋阴健脾,吃一个果子能舒畅一天。刚好颜毅满面风霜、一身尘土地走进来,而聂驭在和盟亲王密谈,看样子一时出不来。
于是魅羽叫颜毅过来,递了个果子给他。颜毅吃得很开心,不好在桌边坐下,但也不好立即走开,于是便不咸不淡地站在一旁。
“最近怎么这么忙?”魅羽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唉,还不是出去捉人呗!”
魅羽摇了摇头。“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擅闯其他天啊?好好在家待着不好嘛,吃饱了撑的。”
“谁知道啊,还是个姑娘家。”
魅羽心中一凛,鹤琅之前和自己去蓝菁寺放火,用了转性的法子变成了个大闺女。其效果会持续个把月。她还想问问这个“姑娘”的特质,不过再问下去就显得过了。
于是不耐烦地摆摆手。“不说那些。哎,听说昨天晚上荔妃的姆妈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话没说完,见盟亲王走了出来。颜毅立刻整了整衣服,神情严肃地去见聂驭。
魅羽推开盘子,低着头合计,怎么样才能不打草惊蛇地把鹤琅救出来。虽说聂驭口头上说了乐意帮她找人,但一旦知道了此人对她很重要,会不会反过来以此来要挟她……
“皇后娘娘驾到——”
魅羽愣了一下,立刻离开桌子,站到一处空地。不一会儿但见几个宫女拥簇着一个贵妇进来,魅羽急忙下跪行礼。
没想到皇后并未继续前行,而是在她面前站住了。
“你是新来的女官魅羽?”
“是的,娘娘。”
皇后走到一旁,在一把椅子上坐下。“起来,坐吧。”
魅羽起身,在皇后侧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皇后的样子,让魅羽首先想到的是一朵水仙。虽然已是两个成年皇子的母亲了,依然细腰纤足、玉指如葱。
“听说,你一直在为殿下效力?”
皇后的语气很客气,但眼神却有些警惕地上下打量着魅羽,那样子就像准婆婆在打量没过门的儿媳妇。
魅羽想了想。自己虽然外貌让人无话可说,但皇家娶亲还要看身份。一个来路不明没有权势撑腰的女子,皇后自然不会喜欢。得早点儿打消她的疑虑,别莫名其妙地树敌。
于是说:“其实,民女这次来,是有事请殿下帮忙的。作为回报,民女会尽力帮殿下赢得殿试。至于那之后嘛,一切全凭娘娘做主。”
皇后的脸色登时缓和了。“现在像你这么懂事识大体的女孩不多了。你放心,你只要尽心帮殿下,无论结果如何,本宫都不会亏待了你。”
“谢娘娘!”
此时聂驭已经急匆匆地迎了出来,冲皇后行礼。皇后疼惜地说了句:“辛苦我皇儿了!”便和他一同进了内厅。
总之就这么过了半个月,一切看似都很顺利。这天上午魅羽在聂驭的书房里等他,二人说好了今天要好好总结一下上半段取得的成绩,看看接下来还有哪方面要加强。
魅羽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心想不如回房吧,等聂驭回来叫自己就是。起身走到门口,却差点被他撞个满怀。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进屋关好门后,就在房中大步地来回踱步。“老天!我这是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这么对我?”
魅羽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自从认识他以来,无论他是嬉皮笑脸还是严肃认真的时候,都没见他如此失态过。“出什么事了?”
他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瓶酒。拔掉瓶塞咕咚咚喝了几口,才松了一口气。
“我一直是家里的老三,家谱上写的却是四皇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魅羽皱眉望着他。“难道你还曾经有个哥哥?”
他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其实我们本来是兄弟七个,大哥是前皇后所生。他五岁的时候,前皇后病逝。父皇要立我和七弟的母妃为后,大哥坚决不许,以死相逼。后来在他六岁的时候,居然一个人走了。”
“啊?一个小孩自己走了?”
“那当然不是,是父皇派人送走的。不知去了哪里,父皇不告诉我们,估计是怕我们去害他。”聂驭的脸上带着讥讽的微笑。
“大哥走之前也没敢告诉皇祖母,因为皇祖母十分宠爱他,一定不会放行的。后来皇祖母知道了,自是呼天抢地了一番。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时不时念叨着自己的‘皇孙宝宝’,总觉得某天大哥就会自己回来。”
魅羽心说,看这样子,这个大哥估计是回来了。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他不会回来了。因为我和老七的母妃已经做了皇后,其他的皇子也都有母妃健在。他回来见我们这么一大家子亲亲热热,自己和外人一样,肯定会不舒服。
“况且这里继承皇位又不是看什么嫡子长孙。他一直都不在这里,也没有亲母帮他打点筹罗,谁会给他献宝?谁给他做智囊团?等我们当中的某人当了太子,将来又继了位,能有他的好日子过吗?”
“说的是啊,”魅羽轻松地插了句,“那你还担心什么?”
“谁料到他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赶在殿试之前回来了!这人可真是阴险。皇祖母一见到他,高兴得差点昏过去。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念叨着,说要取消殿试,把皇位给他的皇孙宝宝……搞得好像我们都不是她的皇孙一样!还说什么谁敢跟她的宝宝抢皇位,她就一头撞死在父皇面前。”
魅羽听了有点儿想笑,无奈只得忍着,安慰他道:“你祖母想念长孙这么多年,突然见面兴奋过头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废除殿试、直接立一个消失多年的皇子为太子,就算你父皇答应,文武百官和万千庶民也不会答应啊!”
她的话立刻让聂驭镇定下来。
“是啊,是啊,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要想管好这么大的疆土,单有皇家的血脉怎么成呢?他这些年孤身在外,谁知道都经历了些啥?诗书礼法都学了多少?能调兵遣将吗?”
心情一放松,聂驭的脸上又重现出了迷人的笑容。“今天一早皇祖母就发话了,让我们兄弟几个轮流去她宫里拜见。当年大哥走了后,她因为想念,就自己搬去大哥的府里住下了,所以现在他们祖孙住在一起。”
想了想又说:“咱们既然要对付他,你也一起去吧。帮我看看这个人,想想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