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他们就在药馆安顿下来,旺儿的风寒也在一点点好转。
朝廷派人过来赈灾救济那些灾民,粥棚延绵一条街那么长,那些灾民吃饱了饭,便也不再生事,潞州城暂时恢复了往常的秩序。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只有老大夫的药馆,一直没人买,急的他团团转。
卖不出去,他们就没有进京的盘缠,这寒冬腊月的,必须得置办个马车才能赶路。
陆宇无奈之下,只好重操旧业,开堂坐诊。
他医术高超,开的方子又便宜见效也好,短短几日,名声便已传开,慕名而来的百姓络绎不绝。
名气一打响,那些富商乡绅也跟着找来了。
陆宇给普通百姓看诊用的都是最便宜的药房,但对于有钱人,他不动声色的狠劲儿宰。
于是,在接连诊治了几个大户人家之后,他们的盘缠总算是凑齐了,置办了马车和冬衣,便赶紧上了路。
已经腊月中,顶着风迎着雪,路上的颠簸辛苦自不必说,但比起路边那些饿死冻死的灾民来说,他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等他们赶到上京,已经是腊月下旬了,天上飘着雪,上京城银装素裹,街上却依旧车水马龙,一派盛世祥和的繁荣景象。
阮娆心中没来由的发沉,叹了口气,放下了车帘。
她曾经也生活在这样一副虚假繁荣名利场中,对民间疾苦半点没有感觉。
如今真做了百姓,才知道老百姓的日子有多艰难,这一路上,她见识了为了口吃的失去理智的人们,见识了饿死冻死的路边骨,见识了倾家荡产无处申冤的寒门读书人。
大盛眼下不过是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世家垄断朝堂,为富不仁,百姓艰难求生,难以为继。前朝覆灭前的景象,已经有了端倪。
长此以往下去,必起祸端。
这些事,也不知道如今已经身为摄政王的他,到底知不知道。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裴璟珩,阮娆不由雀跃,雀跃中却又夹杂着一丝丝的心酸和委屈。
该死的裴璟珩,居然不来找她,让她挺着大肚子颠沛流离了这么久,待会儿见了面,有他好看!
然而下一刻,马车在镇国公府门外停下,阮娆仰头看到门头上挂着的白幡和白灯笼,不由傻了眼。
这……怎么办起了丧事?
她连忙上前去敲门。
过了好久,才有个脸儿生的小厮打着哈欠开了门。
“你找谁?”
“这府里出了何事?为何挂着白幡?究竟是谁过世了?”
阮娆一脸着急的问,作势就要往里进。
“欸欸欸?你谁啊?”
小厮一把拦住她,打量的目光上下一扫,立刻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
“看清楚这儿是哪吗?是你能进的吗?”
阮娆这才想起,她脸上还有未擦去的易容,为了省盘缠,身上的袄子也没买新的,还是之前的那件破烂。
如今的她,在小厮眼里,就是个身材臃肿脸色蜡黄的民妇。
“这儿没剩饭打发你,滚滚滚。”
小厮不耐烦的推搡她出去。
“瞎了你的狗眼!”
阮娆顿时怒从心头起,啪的一声甩了他一巴掌。
“再敢推我一下试试!信不信我卸了你这双爪子!”
小厮被打懵了一瞬,随即恼怒的朝她扬起了拳头。
“臭叫花子,居然敢来镇国公府撒野!爷今天就教教你……”
陆宇立刻冲上来,赶紧将阮娆护住身后,挡下小厮那一拳。
“看清楚,她是镇国公世子夫人!是你们当家主母!你敢对她不敬!”
“我呸!”小厮朝地上啐了一口,“我们世子今儿娶亲,新夫人是河西王嫡出的永宁郡主!上京城谁不知道这事儿,半个城的百姓都跑去新府邸看热闹了,你这疯婆子哪来的,居然敢碰瓷新夫人!”
阮娆霎时愣住,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上头顶,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不会的,我还活着,他怎么就……”
阮娆呢喃着,目光突然扫到满府挂着的白幡,霎时明白过来。
原来,裴璟珩是以为她死了!
所以,在她死后的四个多月后,他就迫不及待娶了霍允的妹妹?
这算什么,政治联姻?王权稳固?
那她算什么?她肚子里的孩子算什么?
阮娆越想越气,肚子里的娃也开始踢腾。
“连你也咽不下这口气么?”阮娆低头抚着肚子,暗暗咬牙。
“走,娘带你去找你爹去!咱们去找他要个说法!”
————
冬日天黑的早,时近黄昏,天光已经黯淡,但看热闹的百姓却热情不减,还在顶着风雪围在镇国公府新宅邸前的大街上,伸长脖子看这场隆重又华丽的婚礼。
红色的毡毯铺满了十里,新娘被请下翟车后,后面跟着的是摄政王的马车。
年轻有为的摄政王一身遍绣金线的朱服,衬得他愈发冷俊清雅,贵不可攀。
他的脚刚一落地,平日里那些百姓见都见不着的大官儿们便立刻簇拥而上,一改鼻孔朝上的嘴脸,个个儿脸上挂着笑,极尽谄媚的对他道喜。
阮娆远远站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外,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眼睛刺痛,心好似被人攥紧了,挤出一滴滴的鲜血。
他如今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说白了,跟皇帝也没什么区别。
究竟是权利迷人眼,还是登上高位心境会变?
总之,就这么看着裴璟珩,她心里只觉得陌生,只觉得彻头彻尾的心寒。
她才‘死’了四个月,他居然就迫不及待娶新妇……
以前那些恩爱,那些誓言,那些甜言蜜语,全都喂了狗么?
罢!罢!
他既无情她便休!
阮娆缓缓转身,往人群外走。
但走了两步,她突然顿住脚,猛的转过身,抱着肚子冲过了人群。
她不甘心!
“裴璟珩!”
她凄厉尖锐的一声叫嚷,瞬间穿透了鞭炮声和嘈杂人声,隐约传到了男人的耳边。
正被簇拥着往门内走的年轻摄政王突然停住脚步,转头朝人群看去。
远远的,只见一个头发蓬乱衣衫破旧的臃肿妇人,正作势要往这边冲来。
“哪来的疯婆子!”
街上驻守的禁军一下拦住那妇人。
“镇国公府大喜!容不得你在这儿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