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嫂看着小陆大夫走远,这才转回头看向床上的阮娆,见她依旧昏迷着,便也没有再多留,关上门便出去了。
不多时,院子里隐约传来旺儿的惨叫和哭泣声。
阮娆一下睁开眼,几乎想破门而出。
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她眼下扮演的是个昏迷的人,不可能被这点声音吵醒。
阮娆咬了咬牙,暗暗握紧了拳头。
这破地方,她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所幸,第二日一早,小陆大夫果然如约前来。
他眼下发青,看来昨晚通宵达旦都在制药丸。
宋嫂照例在一旁看着,只见小陆大夫直接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了桌上,一打开,只见暗红色的垫布上整齐摆着九颗药丸。
“这药要怎么吃?”
宋嫂一边问,一边捏起来一颗药丸放在鼻端闻了闻,略微点点头,又放回了盒子里。
阮娆扫了她一眼,不由皱了皱眉。
原本她还想着,怎么想办法把他们两口子迷晕好逃出去,结果这个宋嫂居然通药理。
这就难办了。
阮娆正苦恼间,就见小陆大夫又拿出一个长条盒子。
“这些是我秘制的纸缠香,可以驱蚊避虫。原本是专门卖给贵人们用的,这次多做了些,便将剩下的拿了过来。”
话音落,他打开盒子,悄悄朝阮娆递了个眼色。
“这是咱们这儿靠水,蚊虫多,睡前点一根,保证不会再有讨厌的苍蝇蚊子嗡嗡叫了,小夫人夜里也能安稳些。”
阮娆看出他目光中的别有深意,朝他点点头,微微一笑。
“好,多谢你。”
说完,她将那些纸缠香分成了两份,一份递给宋嫂。
“宋嫂,你那屋也点上些,要不然我这边驱着蚊子,蚊子都跑你那屋去咬人了。”
宋嫂似乎是认得这纸缠香有多金贵,明显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谢接了过去。
小陆大夫轻轻点了点头,显然是在赞赏阮娆的一点就透。
他再次深深看了阮娆一眼,抬手拍了拍桌上的药盒。
“小夫人可一定要按时吃药,吃到见底儿,再来找我拿剩下的药。”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但阮娆听出他话里有话,不由心中一喜。
“多谢小陆大夫。”
“小夫人不必客气,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小陆大夫再次看了眼她手中的药盒,这才起身走了。
宋嫂虽然懂药理,却不算是个心细的,一时半会儿没能觉察这两人在打哑谜,拿着纸缠香也回屋了。
门关上,阮娆赶紧将药盒打开,将所有药丸都拿出来,又揭开那盒子底部暗红色的垫布。
一个小巧拉环突然出现在眼前。
阮娆勾起拉环,盒子里的暗槽便打开了。
里面摆着白蓝红三个药瓶,还有一张叠好的书信。
阮娆打开那封信,细细看了一遍,赶紧沁入水中,将字迹抹去,这才放心的揉搓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小陆大夫在信里自报了家门,同时也告诉了她许多她不知道的事,并说出了自己原本的计划。
但为了报恩,他愿意提前实施那个计划,带她离开这里。
阮娆呼吸急促,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今晚子时,就可以动身离开了……希望一切顺利。
而在那之前……
她拿了几根纸缠香,打开门走到了院子里。
“妹子,你不在床上歇着,怎么出来了?”
宋嫂一见她出来,赶紧拦住了她。
阮娆虚弱的晃了晃身子,“我想起旺儿屋子里没有这个,便给他送一些来。他在屋里吗?”
宋嫂眼神闪躲了下。
“他小孩子家家的哪里会用这个,妹子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我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再说他不会用,不还有你这个做娘的帮他点吗?宋嫂,你还是让我去看看他吧。”
阮娆作势继续往前走。
宋嫂赶紧拦住她,只好道,“他那屋子又脏又乱,看了闹心,妹子不如先回屋躺着,我去把旺儿喊过来。”
阮娆点点头,回屋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旺儿换了件干净衣裳,一瘸一拐进了屋子。
路上不知道宋嫂对他耳提面命了什么,他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旺儿,过来。”阮娆靠坐在床头,笑着朝他招手。
旺儿没有动。
“去拿上你姨母给的东西,赶紧回去。”
宋嫂冷声命令。
旺儿慢吞吞走上前,却被阮娆一把拉住。
“额头怎么受伤了?还有这手腕!”阮娆看着旺儿身上的伤痕,既惊且痛,猛地抬头看向宋嫂。
“究竟发生了何事?旺儿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宋嫂明显眼神闪躲了下,“谁让他不听话,我不过打了他两下,他便爬到树上,不小心摔了下来。不过都是些都是皮外伤,不打紧的。”
皮外伤,不打紧,不打紧你抽自己几鞭子试试啊!
阮娆几乎忍不住想对她骂出声。
旺儿手腕上明明是麻绳的勒痕,额头的应该是倒吊放下来的时候磕碰造成的。
这么小的孩子,她居然也能下得去手!
“把他留在这儿陪陪我吧,宋嫂,你自去忙你的吧。”阮娆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宋嫂原本不想答应,但见她盯着自己皱眉打量,似乎开始怀疑了什么,顿时心头一跳,慌忙退出了屋外。
怕什么,反正那小子是个哑巴。
她兀自安慰着自己。
屋里,阮娆起身找出金疮药,给旺儿轻柔的上了药,随即低头轻声问道:
“你告诉姨姨,你想离开这儿吗?”
旺儿一下有了反应,抬起头来看她,点了点头。
“那你愿意跟姨姨走吗?”
旺儿重重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满脸担忧,转头跑到桌子旁,拿起笔开始在纸上乱画。
阮娆走过去,发现他画的正是他们所在三湾村,只是多出了许多小人,站在村口。
“你是在说,村口有很多人守着,难以出去对吗?”
旺儿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绕过村口,直达远处的河流边。
“你知道另一条出村的路,对吗?”
旺儿再次点头。
阮娆赶紧把那张纸毁尸灭迹,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很好,你现在就回去睡觉养精神,今晚子时,等着姨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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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天色很快黑了下来。
宋嫂前来服侍她,替她点上纸缠香,阮娆见状,装作无意的问道:
“这东西当真有用吗?”
“当真有用,我那屋已经点上了,这一会儿功夫耳边便清净好多。”
阮娆点头,“那就好。宋嫂你回屋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宋嫂这会儿也觉得有些疲乏,于是应了一声,转身回屋了。
门一关上,阮娆立刻掐灭了那纸缠香,吹了灯小寐,提前养好精神。
临近子时的时候,旺儿从屋里悄悄跑出来,扒在窗户上朝宋嫂夫妇看了看,只见两人睡的死沉,这才跑到阮娆门前,从窗户爬进了屋。
阮娆心里藏着事,睡的极浅,几乎窗棂一动,她就醒了。
“时辰到了?他们睡死了么?”
旺儿点点头,懂事的替她拿来鞋袜,放在床前。
阮娆穿戴好,将药瓶藏在身上,拉着他就要出门,却听院外再次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
阮娆立刻停住了脚,示意旺儿不要出声,悄悄从没有关紧的窗缝里朝外看——
只见院门缓缓悄然打开,一人坐在诸葛椅上,被人缓缓推了进来。
月光下,他曾经清润的眉眼显得那般幽深阴郁,嘴角再也没了笑意,仿佛换了一个人。
上官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