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如斯少年奈何做贼

将裴老夫人一切打点妥当后,阮娆更衣来到了前厅。

裴润一直在那里等着消息。

“祖母如何了?”

“呼吸和脉搏都平稳多了,有三叔在,一切都会好的。”

阮娆安慰他。

裴润轻轻嗯了一声,眼睛始终半垂着,像是怕和她对视。

“那……下毒之人,要查吗?”

“查,当然要查。”阮娆沉声道,“不管她是谁,一旦揪出来,必须严惩!”

“可有眉目?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阮娆摇摇头,“如今府里知道老夫人身中慢毒的人只有你我和三叔,其他人包括沁儿和二婶,都以为祖母是在喜宴上中的毒。我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打算隐忍不发,暗中引出那个吃里扒外的内鬼。这件事我跟三叔两个人配合就可以了,不必你插手了。”

“嗯。”裴润点点头,有些局促的转身。

“明日还要上值。我……该回去了。”

说完,他低着头往门口走去。

“你今日冒险回府,会不会暴露自身?”阮娆一脸关切的追上几步,“做眼线太危险,要不,你还是回府来吧!”

裴润顿住脚,摇了摇头。

“这个位置能接触到上官旻最新政令,万一他要对裴家发难,我也能及时通知你们逃走。”

“你大哥在殿前司还有眼线,不一定非要你在那里。上官旻是个机警敏锐之人,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实在太危险了!小润,你还是……”

“嫂嫂。”

裴润背对着她,蓦然打断她的劝说。

“我想做个有用的人,像大哥那样,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我不想半途而废。”

阮娆怔怔望着他的背影。

许久不见,他身量似乎高了些,也瘦了许多。

“大哥吉人自有天相,那则死讯不一定是真,你……切莫相信。”

裴润微微侧头,声音柔和下来,像是在安慰她。

阮娆点点头,“我知道。我也相信他一定平安无事。”

“那就好。”裴润声音低柔,从怀里掏出一对泥偶。

“没能来得及庆贺你与大哥新婚之喜……这对泥偶,是我亲手做的,权当做贺礼了。”

他将泥偶轻轻放在旁边的案几上,头也不回的迈出了门。

“小润……”阮娆五味杂陈的看着他远去,目光缓缓转向桌上那对泥偶。

憨态可掬的两个小泥人,头发五官,无一不雕琢细致,穿着大红喜服,笑意融融,十分喜庆。

阮娆缓缓抚过那男娃娃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夫人,夜深了,咱们也该回了。”十七进来轻声劝道。

“苍青可有回来?”

十七摇了摇头,“听说一早就回夜枭门了,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到现在还没见人影,其他人也都不清楚。”

阮娆点点头,“明日他若回来,让他即刻来见我。”

“另外,让小九跟着三公子,暗中保护他。”

————

天色已黑,裴润怕遇见巡逻的衙卫,于是专挑漆黑的暗巷走。

哪知道暗巷里不止有流浪猫流浪狗,还有刚从烟花柳巷出来的醉汉流氓。

色欲熏心的两个男人看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小娘子走夜路,相互对视一眼,搓着手便跟了上去,二话不说就将人从后抱住往僻静地方拖。

“咻!”

破空之声顿时响起,裴润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两个醉汉便成了死狗,倒在地上。

裴润一脸淡然的将匕首重新放回衣袖,“出来吧。”

一道黑影从高处落在,半跪抱拳。

“属下见过三公子。少夫人特意吩咐,让属下从此跟在三公子身边,贴身保护。”

裴润闻言一愣。

如今他的身份是杨吉安,一个把俸禄掰成几瓣花,要养乡下老娘又要救济寒门子弟的正人君子,怎么可能请得起暗卫保护?这破绽太大了。

正是因为如此,他之前就拒绝了大哥派来的暗卫。

但如今……这是她的一番心意。

裴润垂下的眼眸流转着一丝暖意。

“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九。”

“今后不到万不得已,你不可现身,让别人发现你的存在,否则,咱们两个都得死。”

“是。”

小九应完,立刻消失在暗处。

裴润整了整衣裙,一路顺利回到了家附近。

巷子口的医馆已经灭了灯,料想陆大夫一家都已经歇下了。

裴润三下五除二褪下衣裙,爬上陆家院墙外的树杈,用竹竿挑着衣裙,重新搭在了墙内的晾衣架子上。

今天中午,他就是这么将这身衣裙“借”来的。

“小贼!姑奶奶等你半天了!”

随着一声清喝,墙内一下有人抓住了竹竿的另一端,狠狠一个反力捣向裴润!

裴润顿时闷哼一声,一下从树杈栽了下来,躺在地上半天没能起身。

小九蹲在远处,记得直搓手。

救还是不救?

还没等他决定,院门吱呀一声,有人抄着竹竿匆匆走了出来,腰身一拤。

“起来,你这个……”

月光如水,照在地上躺着的白衣少年脸上,眉目如画,眼眸清澈如深潭,带着一丝羞赧的恼意,仰头望着她。

纤娘顿时看愣了。

如斯少年,奈何做贼?

趁她失神,少年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飞快跑远了,身影消失在夜幕里。

纤娘愣了半晌,心一横,居然悄悄跟了上去。

————

夜空广袤,西风猎猎。

巍峨的城墙上燃着火把,身披玄甲的男人目光如炬,正俯视着城下数以万计的骑兵。

“裴松小儿,敢不敢出城一战?若是不敢,趁早开城门投降!我们可汗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城门下的壮硕汉子放肆叫嚣,表情十分玩味。

“若是负隅顽抗,我等踏破城门那日,便是你城中所有人的死期!”

“杀!杀!杀!”

无数骑兵围在城下,手握弯刀,举着弓箭低声怒吼。

这些吼声渐渐聚集,又慢慢涟漪似的扩散在夜空中,汇成了足以响彻云霄的可怖声浪。

城墙上的守卫士兵在这样骇人的声浪中,或惊恐,或茫然,或绝望,士气逐渐萎靡。

城内的百姓更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大气也不敢出的躲着。

有哇哇啼哭的孩子被流泪的母亲捂住了嘴,也有相依为命的一家人蜷缩在一起,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

沉甸甸的压抑,如乌云盖顶,遮住了朔方城的晴朗夜空。

男人立在城墙上,玄色披风随风猎猎飞扬,刀削斧劈般的面颊上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城楼下的羞辱叫嚣还在继续,男人二话不说,突然抄起弓箭,三箭连发!

叫嚣声戛然而止,同时响起接二连三的惨叫!

三支箭,六条命!

“蛮贼听着!”男人刚毅的目光眺望着远处黑压压不断逼近的柔然士兵,声音浑厚如钟,“我大盛将士与朔州城共存亡,誓死不退!”

“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