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下是一汪深潭,如今平静无波,半点涟漪也没有。
深潭的水缓缓倾斜流淌,在下方的三处断崖形成了三叠瀑布,一叠比一叠落差大。
若是少夫人没有淹死在深潭里,那极有可能被冲下了瀑布。
一个弱女子,掉下瀑布,怎么可能会没事?
苍青脸色倏然惨白,想也不想,掏出怀中的烟火弹。
一朵烟花随即在树林上空炸开。
随后,他脱下外衫,随即跳了下去。
“哗啦!”
深潭中炸开一大朵水花。
“唉!”裴沁回过神惊呼一声,不由担心的趴在崖边朝下望着。
苍青找了半个时辰,期间三次浮出水面换气,最终却仍是一无所获,朝她摇了摇头。
裴沁不由白了脸。
嫂嫂她……难道不是失足落水,而是逃了?
————
一个时辰前。
苍青前脚刚走,阮娆后脚就扯下披风,将之卷成包袱,系在身上,方便待会儿跑路。
她的银票房契地契,全部身家可都裹了油纸缝在披风里了,自然当宝贝似的带着。
随后,她脱下一只鞋子,放下崖边,伪造跳崖的假象,只想让所有人以为她死在深潭里了,永绝后患。
即便他们最终找不到她的尸首,也足够拖延到她离开这里了。
然后她顺着崖壁上的坡一直往上爬,遇到陡峭难行的地方,她就射出飞爪钩攀住岩石跃过去,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终于翻过了山头。
这晓月峰隶属西山余脉,翻过山头,越过一道山涧,就到了她上次逃走的西山。
到了西山之后还像上次那样找到村落,就能从渡口坐船离开了。
阮娆越想越觉得十拿九稳,脚下更是不停。
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山坡背面树林稀少,碎石遍布,陡峭难行,一直到夕阳西坠,她才堪堪走到了山涧处,一条又宽又急的溪流拦住了她的去路。
阮娆累的气喘吁吁,双腿打颤的跪倒在溪边,俯下身喝了两口清冽冰凉的溪水,打算歇一歇。
一只灰隼突然盘旋在她头顶的上空,发出凄厉尖锐的鸣叫声。..
阮娆抬眸看了眼,却也不甚在意。她又不是兔子,还能被鹰隼叼了去?
坐在溪边歇了会儿,啃了几颗藏在怀里的酸枣,她渐渐有了力气,将鞋袜脱去,裙摆系在腰间,就要蹚水过去。
溪水冰凉刺骨,阮娆刚一踏进去就打了个哆嗦,但还是咬着牙慢慢往溪水中间走。
渐渐的,溪水没过她的小腿,又逐渐升到腰部,最深的地方,几乎没过她的胸口。
眼瞧着马上就要走到对岸,阮娆不经意的一抬头,顿时愕然愣住,如遭急冻!
身形颀长劲健的男人立在对岸的巨石上,嘴角噙着深深笑意,正静静俯视着她的狼狈。
“娆娆玩够了么?”
“玩够了,随夫君回家。”
他从巨石上跃下,一步步朝她走来,唇角挂着宠溺的笑意,似乎真的只当她是淘气恶作剧而已。
可是阮娆却敏锐的发现,他那看似云淡风轻的笑意,眸底却掺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森冷。
他是绝对不会当这事没发生的!
要是就这么跟他回去,下场可想而知!
阮娆浑身抗拒的摇着头,缓缓往后退回水中央,突然脚下一陷,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后仰,瞬间没入水中!
裴璟珩顿时神色一凝,飞身跃入水中,伸出长臂一捞,却扑了个空!
潜游跑了?
他破水而出,果然看到少女在距离他两丈远的水面露出了头,惊恐仓惶的回头望了他一眼,没命似的往前游。
还跑?
裴璟珩眯了眯眸子,漆黑的眸愈发幽暗深邃,好似不可见底的深渊,藏着未知的危险。
“娆娆,别闹了,跟夫君回家。”
“我数三个数,你若是还往前跑,夫君就只好去抓你了。”
“一……”
“二……”
阮娆惊恐的用尽全身力气往前游,仓皇回头间,却见身后的水面已经空无一人。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水下立刻有东西贴住她的腿,勒住了她的腰!
“啊!”
阮娆惊叫拍打,拔下簪子往勒她腰的东西猛刺,很快,有血色的水花翻涌出来,阮娆也得以脱身。
她来不及细想,只拼了命的往前游,前方溪道突然变窄,水流急涌,奔腾如浪,有轰鸣的水声震耳欲聋。
瀑布!
阮娆顿时脸色一变,还没想到对策,突然一个浪头打来,将她淹没下去。
水下一片混沌,阮娆拼命往回潜游,但巨大的吸力还是将她往瀑布的方向卷。
胸腔里的空气很快被裹挟的水流消耗殆尽,阮娆意识逐渐迷离,感觉身子在一点点的下沉,也一点点的变轻。
重生于水,魂归于水,这是她的宿命,没什么好遗憾的。
起码,她解脱了,又可以堂堂正正做回虞婉了。
双眼逐渐合上,意识模糊之前,身子骤然被什么抱紧,迅速将她带离了水底。
“哗啦!”
破水的声音响起,感知在逐渐复苏,身子也越发的沉。
不多时,她躺在岸边,朦胧的透过眼睫看清一切。
男人浑身湿透,发丝滴水,低着头正在不停的给她按压穴位,助她苏醒。
阮娆摊在他背后的手,悄无声息的摸到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缓缓握紧,举了起来。
裴璟珩正满心仓惶紧张的救人,察觉耳边有微乎其微的风声,下意识抬起了头。
“砰!”
冰冷坚硬的物体与他的额角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霎时,剧痛从额角蔓延开来,温热的液体随即涌出,蜿蜒,滴落,将他的侧脸染红一片。
阮娆顿时愣了。
她、她原本是冲着百会穴去的,只是想砸晕他逃走,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
“你……”
她看着他满脸是血的模样,嗓子眼发紧,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男人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迟了一瞬,才缓缓转过头看向她。
“你要杀我?”
他眼眸瞬间猩红,不可置信,狂怒和委屈,互相交织在一起。
“娆娆,你到现在……还是要杀我?”
他原本白皙的俊颜此刻更是苍白的像纸,绷紧的唇瓣微不可查的在颤抖,整个人像是刚从冰天雪地里捞出来,没有一丝热气儿。
痛,痛的不止是额头,更是痛到了五脏六腑,心脏随之被绞紧了,揉皱了,再也恢复不了最初。
“呵,呵呵呵呵呵呵。”他垂着头,先是颓然的低低而笑,随即扬起脖颈,放声恣睢的笑了出来。
残阳如血,他俊美清冷的侧脸沐浴在余晖中,半边血红,半边冰冷。
阮娆本想解释,但望着此刻他惨白的脸上布满鲜红,疯癫大笑的模样,骇的颤着嘴唇,半天发不出声。
“我想大概是我错了。”
他渐渐淡去笑声,开始喃喃自语。
被血沾过的唇色艳又冷,似自嘲,又似有些令人心惊的意味。
“我错就错在,一味的相信你,给你留有余地。”
他缓缓转头看过来,漆眸牢牢锁定她,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偏执沉郁。
“从今以后,不会了。”
突然,他一下欺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