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钱玉蓉抬脚甩开知许的手,冷漠的俯视着她,“你先出得去这扇门再说!”
钱玉蓉使着蛮力把裴瑾舟拖出姝香阁,大声道:“你们几个,把这里的门窗都给我封死了,直到四姑娘和孟家成婚前,不准她踏出姝香阁半步!”
紧接着整个翠微苑里都回荡着奴才们钉门窗的声音,还有知许拍打着门窗,哽咽不停的声音。
“阿娘,阿娘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渐渐的,连哭叫声都听不见了。
裴瑾舟冷着脸追赶上钱玉蓉的步伐,将她一把扯到自己的面前。
“这是我们钱家的家事,不是什么人都能插手管的。”
钱玉蓉瞪了他一眼,便想往外走,不料这女人力气太大,又把她拽了回来。
“你就不想知道,燕知许为什么要退婚?”
瞧着裴瑾舟皮赖赖的模样,钱玉蓉冷着脸把他推开,根本不想搭理他。
望着头也不回的钱玉蓉,裴瑾舟扯着嗓门大声道:“沈家小姐有孕的事儿从昨天到今天传得沸沸扬扬,你多少也听到了一些吧。”
钱玉蓉转过身,像看疯狗一样的眼神看着裴瑾舟。
裴瑾舟慵懒的靠在月洞石门前,双手枕在头后,蔑眸而笑。
“孩子是孟行殊的。”
钱玉蓉上下打量着他,咬牙切齿道:“疯子。”
知道钱玉蓉不信自己的话,裴瑾舟吹了声口哨,不在意道:“你若是不信,倒是可以用你女儿来赌一把,这种事情最多三日就能查到孩子的爹是谁,沈大人呢,是朝中新贵,太后面前的大红人,孟家的长女又是惠太妃,与太后娘娘情同姐妹,也算是皇家人。”
裴瑾舟脚尖随意的点着地面,朝着钱玉蓉咧嘴一笑,“皇家怎么会有丑闻呢?到时候三言两语再加一些编排,一些偷情就会变成郎才女貌御赐良缘,谁还会管真相是什么?那个时候如果你不介意,倒是可以拿着这个陈年信物,去他孟家,给你女儿求一个妾室来做一做。”
裴瑾舟刻意将“妾室”二字咬得极为清晰,他仔细留意着钱玉蓉表情的变化,得逞的露出了半颗虎牙。
钱玉蓉听着裴瑾舟的话,眼神越发的慌张。
她的思绪乱的很,根本屡不清裴瑾舟说的孩子之事是真是假,耳边只有“妾室”二字徘徊不停。
她的女儿怎么可以做妾?
她钱玉蓉的女儿,嫁到孟家,就是要堂堂正正做正妻的!
她的女儿......怎么可以重蹈自己的覆辙?
钱玉蓉捏着手里的荷包,指甲在上面抓出了痕迹,她自顾自的摇着头,嘴里嘟囔着:“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钱玉蓉的女儿只为妻,绝不为妾,就算是皇帝也绝对不行......孟庭生,都是你养的狗儿子。”
说罢,钱玉蓉便捏着荷包,杀气腾腾的冲出了翠微苑。
裴瑾舟还靠在月洞石门前,耳边回荡着钱玉蓉的那句“就算是皇帝也绝对不行”,直到身旁有人晃了晃他的肩膀,才回过神儿来。
他甩了甩头,看着身边的艾嬷嬷。
“四姨娘走了,老奴想着让人把四姑娘的门窗给打开,黄姨娘拿个主意吧。”
裴瑾舟转身看了一眼门窗被钉死的姝香阁,里面的人安安静静的,眉头微微蹙起。
“先不用,再关一会儿吧。”
燕知许若是一早就向钱玉蓉和燕百万说出实情,告诉他们孟行殊和沈怀珠有私情,甚至是有了孩子,退亲之事早就解决了,何必拖得这么久。
她之所以不说,无非就是念着旧情,还在为那对奸、夫、淫、妇考虑,宁可自己挨打,身心受伤,也还在为别人考虑。
人不为己,终将人善被人欺。
这次关着她,让她吃点苦头,长点教训!
“倒是四姨娘……”裴瑾舟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转向艾嬷嬷,“我瞧着她情绪波动,喜怒无常,像是受过刺激的样子,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艾嬷嬷双手微颤的握在一起,垂着眼帘道:“老奴不懂黄姨娘的意思,四院还有好多活没干完,老奴先回去了。”
“可是和你们大夫人有关系?”
裴瑾舟眯着双眼盯她,眼色森然。
内宅中的事儿大抵如此,妻妾之间勾心斗角,不得安宁。
何况宋婉仪是宋家人,他爹就是一只不会叫却能咬死人的狗,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老奴觉得黄姨娘和大夫人怕是有误会,我们大夫人是难得的善人。”艾嬷嬷怕裴瑾舟继续追问下去,小声道,“黄姨娘刚进燕家不久,许多事情不清楚,老奴劝姨娘一句,有些事情不要问,更不要把好奇心留在这里,这样姨娘才能过些安生的日子。”
艾嬷嬷颔首后,转身离开了翠微苑。
注视着艾嬷嬷的背影,裴瑾舟低头看着挂在襦裙外的玉坠。
拿起,握紧在掌心中。
孟家。
“孟庭生,叫你儿子滚出来。”
一条长鞭划破孟家厅堂上空,刺耳“啪”的一声,打在了孟庭生手边的黄木矮桌上。
桌子被劈成了两半,上面的茶具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满目狼藉。
“老,老爷,奴才们实在是拦不住她啊。”
孟庭生朝着小厮摆摆手,道:“没事,玉蓉是自己人,你们退下吧。”
“可,可这……”小厮看了一眼拿着长鞭,一脸杀气的钱玉蓉,担心的咽一下口水。
孟庭生弯腰小心翼翼的捡起地上的碎片,抬眼看着小厮,“放心吧。”
小厮离开后,孟庭生走到钱玉蓉的身前,将鞭子从她手中抽出来。
“好多年不见你挥鞭子,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气性怎还这么大。”他望着钱玉蓉气红的脸,“出什么事情了?”
钱玉蓉一把抢回鞭子,狠狠的摔在地上。
“你儿子呢?让孟行殊这个小王八羔子给老娘滚出来。”
“爹,怎么了?”
钱玉蓉朝着说话声看去,出来的人不是孟行殊,而是孟晚楼。
孟晚楼一袭常装素衣,长发披肩,手里还握着一卷没读完的兵书,他看到厅里的钱玉蓉时,颔首请了安,便放下兵书,将钱玉蓉搀扶到一旁坐下。
见钱玉蓉脸色不好,他倒了一杯温茶,放在钱玉蓉的手里。
“殊弟今日不在家里,夫人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钱玉蓉没个好脸色的放下茶杯,掏出定亲荷包拍在桌子上。
“退亲!”
“今日晌午把这信物还回去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吗?说知许和殊儿的婚事照常,小孩子闹脾气,你怎么也跟着闹了呢?”
孟庭生将桌子上的荷包又推回到玉蓉的面前。
他望着钱玉蓉的脸,斟酌了一会,昨儿晚上知许一个人来退亲,小孩儿只说想留在家中帮忙生意上的事情不想成婚,没说旁的,但现在想来她确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再加上今日玉蓉又重新握起了鞭子,看来其中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孟庭生坐到钱玉蓉的身旁,严肃道:“可是殊儿……”
“孟庭生,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也是看着孟行殊长大的,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是一个负心汉。”钱玉蓉一口怒气涌上心头,甩手将桌子上的茶杯摔在地上,“这桩亲事就此作罢,不过孟庭生你也要给老娘记住了,是我钱玉蓉不要他这个女婿了,什么东西啊,敢欺负我女儿。”
“负心汉?”孟庭生嘴笨,着急起来更是支支吾吾的说不明白话,“玉,玉蓉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殊儿,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个好孩子。”
孟晚楼仔细琢磨了一会,若有所思的拍了拍孟庭生的肩膀,道:“爹,你先别急。”他转向钱玉蓉,冷静问着,“殊弟向来规矩,夫人爱女心切可以理解,只是这声负心汉,晚楼实在不知从何而来啊?”
“明儿,估计整个奉都人都知道了,怎么你们孟家这当爹做兄长的竟全然不知?”见孟庭生和孟晚楼一脸茫然,钱玉蓉翻了个白眼,唾弃道,“你儿子和那沈家的丫头偷情,搞大了人家的肚子,东窗事发还想着娶我的女儿,我呸。”
“你说什么?”
听到钱玉蓉的话,孟庭生激动的起身,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晕了过去,幸好被孟晚楼扶住,拍着他的背,好不容易才提上来一口气。
孟晚楼端着茶,注视着孟庭生一口口喝完,也琢磨出个大概。
今儿一早殊弟就出去了,他问八角殊弟的行踪,八角也支支吾吾的,昨儿打从兰园回来,殊弟就魂不守舍的,他一直以为是百日春的事儿,如今想透彻了才明白,或许是沈家小姐的事情。
沈家十几年前的老宅就与他们孟家一道之隔,所以沈家那孩子小时候常来他们家里做客,又与殊弟和四妹妹年岁相近,走得近一些他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昨天在白玉台上,沈家姑娘拿着海棠花,望向殊弟的那个眼神……
如今看来,一切倒是有迹可循。
“不会的,我们殊儿不会做出这等败坏家门的事情。”孟庭生激动的咳嗽了几声,脸上涨得通红。
孟庭生嘴上为孟行殊澄清着,心里却乱作一团。
玉蓉从小就刁蛮,可能让她拿起鞭子,那一定是天大的事,他从来不会怀疑玉蓉,可殊儿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孟庭生扭头看向孟晚楼,却见他皱着眉,欲言又止。
“孽子!”孟庭生怒气上了头,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小楼,让人去把这孽子给我绑回来,我要听听他怎么说。”
“不必了。”钱玉蓉起身,将荷包里的发丝倒了出来。
她拿着那两缕发丝走到羊角灯处,看着里面的燃燃烛火,钱玉蓉轻笑一声,将手里的发丝连带着荷包一起丢了进去。
“从今往后,我的女儿,和你们孟家再无半点关系。”
望着那些东西被烧成了灰烬,钱玉蓉咧着嘴干笑着,眼里却留下一行泪。
“我以为她嫁入孟家,便可护她一生,不会再和我落得一样的下场。”钱玉蓉恍惚的笑着,“是她命苦,跟了我这样的娘,这就是命,谁都没办法。”
“儿女的婚姻大事,不问问老子这个当爹的,像什么话!”
钱玉蓉失神落魄的一点点回身,眼神空洞的望着站在门口的燕百万和宋婉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