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太妃笑着点点头,吩咐宫女打开知许面前的纱笼。
只见纱笼的下面,横躺着一个破裂的花瓶,却从破碎中涌出了生机盎然。左侧嶙峋的枯木枝仿若盘蛇从缝隙中钻出,环绕瓶颈上端,缝口处是嫩绿色的新生枝芽,围绕着中间流淌而出的点点黄色果子。
“花材居然不是从瓶口插入,反倒是插在破裂的瓶肚处,这样的手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何止是瓶插的手法。”一旁的端敏郡主突然提起了精神,仔细看着知许的瓶插,“我倒是头一次见人用果子作为花材的,而且其余的除了连翘我还真辨别不出。”
惠太妃笑着抬手道:“四丫头,还不快说说看。”
听到惠太妃和端敏郡主语气中的欣喜,知许才松一口气,抬起头小心翼翼说道:“回太妃娘娘、郡主的话,民女曾见家中奴婢,还有很多商家的掌柜将碎掉的玉瓶、瓦罐收集起来,在碎裂处插入花草装饰房前,其实很多百姓家都是如此,虽然瓶器不够精致典雅,但民女却觉得别具一格,不受约束。”
知许绕到瓶插前方,指着里面的花材道:“民女选取的花材是芒叶、小叶黄杨、鸢尾叶和连翘……”
“原来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花材,廉价得很!”王家姑娘白了一眼知许的瓶插,愤愤道,“还是怀珠的好!”
“中间那株橙黄色的果子又是什么?”惠太妃惊喜问道。
“回太妃娘娘的话,是沙棘果。”
知许话音刚落,孟晚楼从屏风后起身,手里也拿着一株沙棘果,送到惠太妃的手边,“这是臣弟方才在兰园里摘的,臣弟当年游历十二路曾在西北区域见过这种刺果,果子酸甜还可以入药,并非罕见果子只是尝尝被人忽略,没想到兰园里也会培植这种刺果。”
知许笑盈盈的朝孟晚楼颔首,也安心了许多。
惠太妃捧着沙棘果,爱不释手的看向雁宁道:“不仔细留意还真不易发现这种刺果,四丫头真是心思细腻,所以四丫头你的附加之物就是这一株沙棘果吗?”
“回太妃娘娘的话,非也。”
知许朝着银杏招招手,从她的手中接过一根线香小心翼翼的点燃,她将线香倾斜着放置在长颈瓶口,顷刻间,一柱青烟袅袅升起,穿梭过长颈瓶口,从瓶肚破裂处氤氲而上,轻抚过沙棘果实一点点环绕至小叶黄杨的根茎之上。
“真是纤云弄巧,宛如天工啊。”
白玉台上的众人见惠太妃起身走向燕知许,也纷纷跟着她起身,朝知许的瓶插看去。
沈怀珠盯着那一尊仙气缭绕的瓶插,不自觉的将手中的帕子拧成了麻绳。
“四丫头为何会随身携带着线香?”
“回太妃娘娘的话,因为母亲偶有头疾,所以每次同母亲出来民女都会让丫鬟随身带着安神香,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柱线香可谓是点睛之笔。”孟晚楼温柔笑道,“四妹妹的花材均是常见之物,废弃的花瓶、随处可见的芒叶、连翘,还有安神香。方才有人称这些是廉价之物,在我看来这些是寻常百姓之物。奉都四雅不应该只是属于少部分贵籍,倘若连消遣都分三六九等,岂不是贻笑大方。让奉都城的百姓都有风雅之心,不再为饱腹发愁,这不就是圣上想要的五谷丰登、安居乐业吗。”
惠太妃点头笑应:“没错,雅,并非附于形,而应发于心。种子破土、萌芽、生花、结果、叶落又归于老根,这才是春天独有的生命力,草长莺飞,钟鸣破晓。”
望着知许有些懵懵的神态,孟晚楼笑着小声提点道:“破晓。”
宫女抱着玉壶,从白玉台的左侧走到右侧,喜欢沈家姑娘的《春庭》便将一朵绿萼梅投入壶中,喜欢燕家姑娘的《破晓》则投入一朵粉杏。
玉壶绕了整整一圈,最后停在裴瑾舟的身前。
裴瑾舟晃悠着二郎腿,将指尖揉搓了许久的粉杏腾空投入壶口,惹来抱壶宫女的一个嫌弃大白眼。
“沈家姑娘一十八朵,燕家姑娘......也是一十八朵,平。”
“既然如此,那就由太妃娘娘做最后的定夺吧。”
惠太妃欣喜的望着知许的那一瓶《破晓》,却还是斟酌了一会,才开口道:“沈家姑娘的《春庭》胜在手艺高超,燕家丫头的《破晓》胜在心思巧妙,这一时半会儿的我还真拿不准主意。”
听到惠太妃的话,沈怀珠拧着自己的手帕,面露狠色的盯着知许的那个瓶插。
“郡主,依你看呢?”
雁宁仔细的看了看沈怀珠的,最后把目光落在知许的身上。
“赛前,惠太妃有言你们二人的瓶器均为饕餮黑釉长颈瓶,为的就是规范此次比赛为瓶插。”雁宁抬头,凝视着知许,“方才你的瓶器不小心撞坏,所以才想出在破裂的瓶肚处做插口,对吗?”
知许没想到端敏郡主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方才的确是她自己出了岔子。
知许点头,轻声道:“是。”
雁宁转头看着惠太妃道:“花艺讲究修身、养性,那自然保护好自己的瓶器也是考验之一,想必太妃娘娘对胜负已有了结论。”
听完雁宁的话,惠太妃点点头,“今日胜者,为沈家姑娘。”
雁宁让宫女将沉香扇送到沈怀珠的面前,“宝扇配佳人,这把沉香扇是你的了。”
沈怀珠拿起沉香扇,眼中是溢出来的欣喜和激动。
从小到大无论是诗书礼仪,还是琴棋书画,她无不精通,甚至都要高人一头。因为爹爹说世上所有好的东西,都应该是属于她的,为此她苛求完美,为了让自己配的上最好的一切。
所以沉香扇也好,旁的也好,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别人就休想赢过自己!
沈怀珠瞪了知许一眼,拿着沉香扇,得逞的转身回到座位上。
知许看一眼沈怀珠手中的沉香扇,失落的低下头,即便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却还是比不上她。
“四丫头,来。”惠太妃笑着朝知许招了招手,“过来。”
知许抬起头,微愣的指了指自己,声音像猫儿似的,“我吗?”
看见惠太妃对着她点头,知许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惠太妃和端敏郡主的面前。
“上来,再靠近些。”
知许拽着褙子的两侧,有些惶恐的走到的惠太妃的身边。
只见惠太妃从方才孟行殊带来的海棠花里挑选了几枝,将它们弯成一个花环。
惠太妃缓缓起身,将手中的海棠花环,戴在了知许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