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刘医正听觉得自己听懂了,却又不可置信,听完反应了好久才回答:“有是有……”
燕臻蹙眉,“有话直说便是。”
刘医正答:“但小娘子本就失忆过一次,若再用药,只怕记忆再难恢复了。”
燕臻问:“旁的呢?”
刘医正摇了摇头,“殿下,恕臣直言,其实那药也只是在医书上记载过,具体如何,没有人实施过,所以臣也不知道,到底能保证什么样的效果。”
燕臻烦郁地叹一口气,“知道了。”
刘医正应下,而后继续给陶令仪把脉,道:“陶小娘子应当只是急火攻心,一下子晕厥了过去,没什么大碍,待臣先为小娘子施针。”
“你来。”
燕臻抬手地揉了揉眉心,不再开口,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他行事一向果决,想要什么就必定得到,从未有过后悔之时,可是现在陶令仪才恢复记忆一天,他竟然有些后悔了。
若是她仍旧对外面的事全然不知,又怎会闹出今天这些事。
施针之后,陶令仪的手动了动,却没有醒,刘医正解释道道:“回殿下,小娘子应当是太累睡着了,等睡醒之后,就会醒来了。”
已经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水绿退下去熬药,清荷候在门外,请示道:“殿下,您今日可要在这用膳?”
燕臻正要点头,却见薛呈快步从外面走进来,“殿下,陇南的信。”
燕臻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完,神色立时一沉,“回东宫。”
他起身,临走之前不忘叮嘱清荷,“看好小娘子。”
清荷和水绿都是跟在燕臻身边七八年的老人儿了,在东宫伺候这么多年,也曾见过不少朝臣塞进来的美人儿,但太子殿下别说拿眼去看,便是连后宫都没进过几次。
她这还是第一次见殿下这么紧张一个女子。
清荷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应下,“是。”
朝中势力算是重新划分了一遍,在孟思源和几个近臣的主持下,逐步走向正轨,陇南的战事却愈发吃紧,燕臻几乎一夜没睡,直到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才在明德殿的偏殿小憩了一会儿。
等再醒来,已是将近正午了,燕臻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几时了。”
薛呈听见声音走进来,替他拉开些床帏,“回殿下,已经巳时了,殿外清荷姑娘求见。”
清荷就等在明德殿外的小广场上,此时焦急得在阶下走来走去,听到有人来叫她,连忙往偏殿走去,“殿下。”
燕臻正在屏风后更衣,面上尚有倦色,懒散地问:“发生了何事?”
清荷忙道:“回殿下,自您昨日走后,娘子便没吃任何东西,刘医正说,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小娘子的命都没了。”
这一句话,将燕臻脑子里的困倦全部打消,他几乎算得上是猛然惊醒,皱眉道:“来人,备车。”
他几乎是下意识便开了口,也就在这下意识之后,他恍然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待陶令仪已然完全不同了。
晴方园。
陶令仪面对着墙壁,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觉得又冷又饿。
从昨晚到现在,她没有吃任何东西,倒不是想绝食,只是一看见饭菜,便会想到自己当日竟亲自到后厨给燕臻做糕点。
想到这几日,她对燕臻言笑晏晏,便觉得心肝脾肺都被人拿棍子狠狠搅弄了个遍,胸腔闷得难受,再没有任何胃口了。
水绿几人轮番来劝她用膳,到最后,她心烦意乱地将被子蒙住,不想再听到任何声音。
水绿无奈,只能将那饭菜热了再热,只盼着太子殿下快些过来。
燕臻一进院子便看见满面愁容的水绿,她迎上前想要行礼,但燕臻只吩咐了一句“把药端来”,然后便径直从她身边掠过,大踏步走进内室。
内室之中,几个小婢女都守在床榻三步之外,生怕陶令仪想不开,见到燕臻的那一瞬明显松了口气,燕臻朝她们挥挥手,几人忙不迭退下。
房门被关上,燕臻蹙眉凝着床榻上那凸起的一团,冷声问:“为什么不吃东西。”
陶令仪早已认出他的脚步声,此时闭眼假寐,不说话。
燕臻按下心底的烦躁,问:“陶令仪,你想寻死?”
仍是一片沉默。
燕臻气笑着点了点头,只觉得额角不住地跳,好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水绿在门外道:“殿下,药来了。”
燕臻深呼一口气,竭力维持住最后一点理智,“进来。”
水绿端着托盘走到燕臻跟前,燕臻抬手端过那碗药,命令,“下去吧。”
“是。”水绿连忙退下,并不忘带上房门。
燕臻端着药碗走到床边,沉声道:“起来先把药喝了。”
他的声音如一根绷紧的琴弦,显然已经到了怒极的边缘,陶令仪肩膀缩了缩,小声道:“你出去。”
燕臻怒极反笑,他将药碗放到一旁的小桌上,盯着她单薄的背影点了点头,“陶令仪,这是你逼我的。”
落下这句话,他也不等陶令仪反应过来,便上前一步抵在床沿边,两手各扯住被子的一角,将陶令仪连人带被子整个兜过来,而后将碍手的被子扯下,单手将陶令仪的双手束到身后,紧紧地禁锢在腿前。
另一只手则伸手去端撂在桌上的药碗。
陶令仪见他如此动作,以为他要强灌,却不想他竟送到唇边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然后掐住陶令仪的下巴,嘴对嘴地将药汁渡了过去。
陶令仪被苦得眉头轻蹙,被迫吞咽了一大口,燕臻等她咽干净才将上身退开些,但一双凌厉的凤目仍旧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这次可以自己喝了吗?”
陶令仪实在受不了这般,她红着眼睛点点头,燕臻才终于将她松开,“那喝吧。”
陶令仪无法,只得蹭过去端起那药碗,艰难地将剩下的喝光。
她喝药时,燕臻又唤人来摆膳布菜,然后亲自坐在桌前监督,“过来吃饭。”
想到他方才的招式,陶令仪实在不敢说自己吃不下,她下床走到桌前,坐到了离着燕臻最远的位置。
燕臻见她如此,微动了动眉,但没说什么,只是吩咐水绿给她盛一碗百合莲子粥,然后道:“把粥喝了。”
他的语气严厉而不容置疑,有那么一瞬间,陶令仪竟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太子,而是学堂里的夫子。
她一边恍惚着,一边端起了碗,竟就这么吃了小半碗。
直到最后实在吃不下了,她搁下碗筷,看向燕臻,“我吃好了。”
她以为燕臻会说什么,却不想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剩下的粥,然后问她:“不吃了?”
陶令仪觉得这样日常的对话发生在她们两人之前异常的诡异,迟疑着点了点头。
却不想燕臻对水绿说:“去数一数还剩多少粒米。”
陶令仪一怔,见水绿竟然真的端起来数起来,她愣愣地问:“你想干什么?”
燕臻淡淡地勾了勾唇,说:“你敢如此,不就是拿准主意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吗?”
“我的确不会动你。”他指了指水绿手里的碗,“一会儿数出来有多少粒米,我就让人在陶郁林的身上划上多少刀,你说,好不好?”
说出这般残忍的话,他竟然还能温柔地朝她笑笑。
陶令仪愕然一瞬,便听水绿回禀道:“回殿下,一千三百九十五。”
燕臻挑了挑眉,“连晖。”
连晖就在外面,隔着半敞的房门应了一声,“殿下。”
燕臻命令,“去刑部天牢,在陶郁林的身上划一千……”
水绿接道:“一千三百九十五。”
燕臻点点头,“划这么多刀,但别把他弄死,孤留着他还有用。”
“是。”
连晖一向只听命令,闻言立刻便要退下,却听一旁的陶令仪急声喊道:“不要。”
连晖一顿,下意识看向燕臻。
燕臻挑眉看向陶令仪,“你说什么?”
陶令仪朝他摇头,“不要,不要去。”
见燕臻满目冷淡,全然无动于衷的模样,她抿了抿唇,伸手去抢水绿手里的碗,“我吃……我吃,你不要让他去……”
燕臻拧了下眉,吩咐:“水绿,重新盛一碗来。”
重新盛完之后,就不再是小半碗,而又是一整碗了,陶令仪胃口小,便是平日里也吃不了这么多东西,但眼下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拿起勺子,往嘴里拼命的咽。
直到燕臻都看不下去了,吩咐水绿拉住她,她才终于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我能吃完。”
燕臻看着她发红的眼尾,叹口气,“撤了吧。”
陶令仪见他半垂着眼皮,以为他又不高兴,连忙按住手边的饭碗,慌乱道:“不,不用撤,我能吃完,我能吃完……”
说着,她又欲伸手去拿勺子。
燕臻立即给水绿使了个眼神,水绿会意,连忙按住陶令仪的手,将那碗筷生生抢了过来,“娘子,给奴婢吧。”
两个小婢女手脚麻利地将碗筷收拾干净撤下,陶令仪张皇无措,燕臻按了按眉心,唤她,“过来。”
陶令仪抿了抿唇,正有些犹豫,便听燕臻沉下了语气,“不听话?”
她立时摇头,“没有。”然后起身走了过去。
许是嫌她走的慢,燕臻一把将他拉入怀中,陶令仪撞上他坚硬的胸膛,手脚都有些僵硬,但还是顺从地由着他轻捋自己的长发。
燕臻问:“你很怕我?”
陶令仪下意识点头,又很快摇头,“没有。”
燕臻哼笑一声,又如何看不出她的紧张,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睨着她,不再言语。
同白日里的倔强不同,她似乎真的被他吓到了,这会儿乖顺的不得了,脑袋微垂着,弯折的肩颈线流畅又漂亮。
燕臻不自觉抚上去,能感觉到掌下人轻轻地颤栗,他微蹙起眉,甚是享受这样类似于掌控的快.感。
他禁不住想,若是她能一直这么乖巧就好了。
可偏偏现实不如人意,陶令仪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道:“殿下,您……”
不知道为什么,燕臻并不希望她对自己用这般恭敬,甚至是带着些许讨好的语气。
“殿下,能不能让我见见……”她顿了顿,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道,“能不能让我见见表哥。”
最后那两个字,那般刺耳。
燕臻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无名火气,“你早些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拂袖而去,却没回东宫,而且去了另一侧的厢房。
因为怕陶令仪会饿昏过去,所以水绿便把刘医正安置在那,随时待命。
此时见燕臻进来,他起身行礼,“殿下。”
燕臻朝他抬了抬手,决定道:“明天,我要看到她恢复原状,如两个月前一般,你明白了吗?”
燕臻一走,陶令仪强吊着的精神立即散了个干净,她将自己重新扔回榻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阿爹已经入了刑部,那她这颗棋子也没什么用处了,她原以为燕臻会杀了她,或是将她也扔进刑部,却都没有。
他就这样锁着她,困着她,又是为何?
烦乱的思绪在脑中乱成一团麻,她揉了揉额心,没叫人进来,自己起床倒了杯水。
正巧水绿端着托盘推门进来,“娘子怎么自己下床了。”
自从得知真相后,陶令仪对身边的几个婢女也愈发冷淡,她知道她们身不由己,却也做不到一如从前。
听到这话,她也只是淡淡地道:“无事。”
水绿自然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疏远,握着托盘的手指紧了紧,一瞬间的不忍之后,她走到陶令仪身边,将药碗递过去,“娘子把药喝了吧。”
不是才喝过一碗?陶令仪蹙了蹙眉。
大约是瞧出她眼中的疑惑,水绿解释道:“殿下特意吩咐刘医正给您调理身子的。”
听到“殿下”这两个字,陶令仪长睫颤了颤,没说什么直接伸手去拿,浓苦的药味有些冲,和从前喝过的味道都不大一样,她顿了顿,还是乖顺地喝完了。
水绿无声松了口气,道:“娘子再歇会儿吧,歇两日您都没睡好,待用晚膳的时候,奴婢来叫您。”
花厅内,燕臻坐在桌前,手边摆着一册书,却许久没有翻动一页,直到水绿走进来,回禀道:“殿下,已经盯着娘子把药喝下去了。”
燕臻抬了抬手,表示自己知道了,手里终于捻动了一篇书页。
既然脱离掌控,那就重新握在手里,无论是帝位,还是想要的女人。
两个时辰后。
陶令仪再度从一片空白中醒来,她茫然地看着围在床边的婢女,头痛地锤了锤脑袋,“这,这是哪?”
一道脚步声响起,她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缓步停在床前,温柔地望着她,“簌簌,怎么这么看着表哥?”
作者有话要说:燕臻:我为爱当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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