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宁满目哀伤,偏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表哥,你到底怎么了?”
姜云昊听到这声表哥,目光有些微松动,但很快就明白,这符纸水根本没用。
他愤怒地将杯子掷在地上,一声脆响后,碎瓷再次溅了满屋子。
秀文很快就进来了,安安静静地收拾,退出去时,还是小心翼翼的道:“郎君,您今日和娘子都没吃过,要不要在外间摆饭?”
姜云昊本想挥手,但看着妻子皲裂的唇还有苍白虚弱的模样,便点点头。
不管这孤魂野鬼是谁,他一定要把月月找回来。
等到吃饭的时候,左宁还在想,今日九叔会不会来禀报二门外的事儿,小巧儿说了,有事就找九叔。
可门外进来了两个粗壮仆妇,目不斜视,表情凝重,一左一右的站在左宁身后。
“她们是谁?”左宁心中不安,“我在左家从未见过这两人,娘说过,左家的仆妇得由我……”
姜云昊忽然怒拍桌子,桌上的杯盘碗碟蹦了三蹦,丁零当啷的脆响一片。
他的目光太过骇人,左宁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继续道:“你们俩出去,我有话要跟郎君说。”
两个仆妇纹丝不动。
姜云昊也懒得理会左宁,根本没打算坐下吃饭,直接一甩袖子,出门了。
左宁想追上去,但两个仆妇很快拦在面前,也不开口,仅仅只是想将她圈在卧房中。
“让开,听不懂话吗?这是左家,我做主的地方,你们是要造反吗?”
她发现两仆妇连表情都不变,似乎根本没听到,挺着粗壮的身子将自己拦着。
左宁反抗不得,只能作罢,坐在饭桌前,努力将自己填饱,暗思法子。
一直到夜半时分,姜云昊才急匆匆地回来。
他额上生汗,脚步急促,气喘吁吁的冲进房中,一把撩开金绣软帐,不等左宁反应,大力拎起她的衣襟,将一个冰凉腥臭的东西塞进了左宁的口中。
“唔,你做什么?嗯,表哥……”
左宁刚准备吐出来,就被他掐着下巴,不知怎么弄的,东西竟然顺着喉管就这么滑了下去。
姜云昊将她丢回床上,冷漠地站在床边,看她捂着喉咙干呕,咳得一刻不停。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左宁知道自己再也遮掩不了,虽不知为何暴露,但她已然瞒不过心思细腻的姜云昊。
她咳得满脸是泪,看也不看姜云昊,径直躺了下去,左右人家夫妻恩爱,他怎么都不会将爱妻的身体给烧了的。
所以,她也不会开口承认。
姜云昊见她闭着眼,生死不知的模样,有些心慌,“月月?月月?你回来了吗?月月……”
左宁突然睁眼,“你给我喂的是什么?”
姜云昊听她开口,瞬间便知她不是月月,本来还尚有温度的眼睛,顿时变得冷淡疏离。
“用朱砂泡过的鸡心,经由云空大师亲自开光,看来对你也没有效果。”
左宁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分辨自己跟左月的,不由惨笑一声,俗称鬼惧鸡、忌红,自己这孤魂野鬼,也有劳人兴师动众的一天。
“你笑什么?”姜云昊道。
“没什么。”左宁淡淡道:“虽然不知你为何会如此对我,但你对得起我娘吗?”
姜云昊很久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站着,晚春的夜还有些凉,但他似乎浑身都在冒火。
“我就是为了对得起娘,才会为月月奔波。”他这句话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但还是忍受不了,抬手掐着左宁的脖子,愤恨不已的道:“你这孤魂野鬼,占了我妻子的身体,也配提我妻子的娘?”
左宁目光微闪,心虚地扭开头。
说到底,是她对不起他们夫妻,被发现了,就只能承受。
见她没再说话,姜云昊这次很快的控制住自己,没再动手,甩袖离去。
两个仆妇立刻走过来,将门窗重新关好,又帮左宁整理床榻,挂好帐子后,便立刻退了出去,丝毫不理会左宁的话。
左宁慢慢回过味来,这里虽是左家,但确实是姜云昊在做主,难怪将小巧儿赶走,连知会她一声都不用。
……
过了足足三天,这日才用过午饭,姜云昊脚步匆匆再次登门,这次面色还算平静,只是望着左宁的眼神,极为阴翳。
左宁不知他又要耍什么手段,柳眉轻蹙,“表哥,家中的生意,你都不管了吗?”
她发现姜云昊对称呼很敏感,叫表哥还好,若是叫夫君,他便会暴怒。
姜云昊看向两个仆妇,淡淡使了个眼色。
左宁直觉不好,既怕这次的手段有用,又怕是什么朱砂泡鸡心的怪东西。
“做什么?住手,这是左家,我才是我娘的女儿……”
两个仆妇像是没听到般,将左宁按倒在床上,钳制住手脚,随后便一言不发的站在那等。
左宁此时观两人神情,没有用耳朵,而是一直看着姜云昊,终于明白,两个仆妇这三天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巴,也不理会自己,应是姜云昊特意寻来的聋哑人,懂唇语。
大概是怕自己得知了左月的事儿,有了防备,会让他判断错误,至少现在,他几乎一下子就能确定,自己根本不是左月。
为什么会这样?
哪怕是夫妻,也不应该这么紧密,这天下还有没有一丝秘密的人吗?他到底是怎么分辨的?还有左月的记忆为何残破不堪?
想起小巧儿临走前的话,左宁疲累的瘫在床上,放弃了挣扎。
才出了虎穴,又被迫掉进了狼窝,该怎么办?
姜云昊将仆妇遣退,用绸缎将她的手脚绑在架子床上,还小心避开了伤口,随即将左宁身上的衣裳解开,直至再无一丝遮蔽。
左宁身体微凉,努力告诫自己不必羞耻,但手还是紧紧攥着绸缎,甚至微微颤抖。
“表哥,你,你要做什么?”
姜云昊目不斜视,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卷杏黄的缎子,上面画满了符咒经文,一闪而过之下,甚至还有佛像。
他唇角抿直,眼神专注,并未理会左宁。
左宁被这卷奇怪的缎子裹住,好歹遮住了那点羞耻,随即又看到姜云昊拿出一沓黄符纸。
“表哥,你做什么?这些东西没用的,我就是月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姜云昊冷冷抬眼,越发肯定,人也冷静了。
“你不是月月。”
左宁目中含泪的望着他,“表哥,你让九叔来,我要见九叔……”
姜云昊“啪”地将一张黄符纸拍在她脸上,隐隐的怒意在喷张。
“若是不想我将你占据月月身体的事儿说出去,你最好安分点,我不能保证有没有人想烧死你。”
左宁喘了两下,“那你说出去,我不怕,反正不是真的,而且除了你会说,还有哪个人会说?表哥,让九叔来见我……啊……”
姜云昊连跟她说话的兴趣都没了,直接将符纸拍在她嘴上,让她闭嘴,随着一张张符纸落下,左宁此时已经成了被符纸包裹的黄粽子。
他将最后一张符纸贴在她脚心后,便眼含期盼的坐在脚踏上,一眨不眨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左宁。
左宁见这阵势,心里也很慌张,很怕会魂飞魄散,她还有仇没报。
好在,这东西没有用处,她也没觉得哪里不适。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暮色四合,天光暗淡,姜云昊的呼吸渐渐重了,眼里的期盼也越发灼亮。
他凑到左宁耳边,细细观察,声调轻飘如烟,“月月,月月,是你吗?”
左宁努力调整,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表哥,我这是在哪儿?”
姜云昊的面色犹如一盏骤灭的灯,期盼的眼神也瞬间冰冷,恨恨道:“你到底是谁?”
左宁也冷了眼,阖眸不再开口。
他到底怎么分辨的?
仅凭一句话吗?左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但她也不敢问,这话一问,无疑就是承认自己占了左月的身体。
姜云昊在屋内又待了一会儿,见左宁真的没有一丝变化,只能悻悻离去,背影寂寥落寞。
左宁看得分明,心如刀绞,在他踏出门的一刹那,眼泪轰然涌出。
她也不想做孤魂野鬼,更不想拆散有情人,只是老天对她如此残忍,给了一点希望,又亲手破灭。
想到那个男人回到国公府,带着赫赫战功,亲人奉承,百官巴结,四处张灯结彩,宴席不断,皇家赏赐无数,名利双收,她的心就如凌迟般剧痛。
恨意也慢慢由着心脏散落在四肢百骸,她恨得咬牙切齿,浑身都是戾气。
若是可以,她真想拿一把刀杀进国公府,将那些黑心肝的人全都杀了。
还有左家,她的亲爹和该死的继母,和继母生的一双贱种,那一张张脸,她早就刻进了灵魂深处。
为什么?
凭什么?
左宁恨得气息急促,胸口起伏不定,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往下砸。
两个仆妇一边收拾一边对眼色,两人刚把左宁手脚上的绸子解开,正打算去解她身上的杏黄缎子,却被躺在床上抽泣的女人给撞了个趔趄。
左宁裹着缎子,赤脚冲下床榻,撞开门就往院外跑,边跑边大喊:“九叔,九叔,你在哪?九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