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宁将大夫给孟曼君配的药方还有熬药的药罐子取来交给谷雨,谷雨先是仔细读了方子,看起来上面开的确实是安神助眠的药物,再将药罐子中的残汁倒出细细辨别对比着方子才发现其中不妥。
“你确定没有拿错方子?”谷雨心生疑虑问道。
奉宁万分肯定的点头:“不会有错,无论是罐子还是方子,都确认了好几遍。”
奉宁做事向来仔细,谷雨很放心。
扭过身去,细细思量,这药罐子里的药和方子上的根本不同,早年在惆怅客那里医理也没少学,好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孟曼君这样,绝非偶然,问题说不定就出在这文不对题的药上,就是喝了那些药才会变得如今这般神志不清。
放眼孟家,谁会这样处心积虑的去害孟曼君,孟镜明和孟夫人肯定不会,而自己还没有来得及下手,思来想去,一直陪着她的孟芳华倒是显得格外可疑,她们是亲姐妹,害孟曼君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先将这些东西送回去,别被人发现了。”谷雨回身看见桌上物件,事情没有弄清楚前最好还是不要打草惊蛇。
她打算先去孟芳华那里试探答案。
孟曼君的药,一日服用三次,赶着晌午服药前谷雨去了孟曼君房间,孟曼君依旧老样子,不分白天黑夜始终窝在床内侧。
孟芳华陪在一边。
“娘娘来了。”孟芳华福身,谷雨轻轻抬手示意平身。
“还不见好?”谷雨明知故问“药还喝着呢吧?”
“一日三次,顿顿不落,马上就要喝晌午这顿了。”
孟芳华眼角扫过门口,估摸着送药的丫鬟也快来了。
反应迟钝的孟曼君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有“生人”来,再一次扯过被子将自己裹的严实紧接着扯起脖子便尖声嚷道:“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我是被逼的,我是被她逼的!”
突如其来的尖叫几乎刺穿谷雨的耳膜,谷雨嘴角一挑,听得出她言内之意。莫不是那年杨雨馨的死又被牵了出来,这个胆小怕事的被吓破了胆。
“药来了,快伺候小姐喝下。”孟芳华见端药的丫鬟进了屋来,吩咐下来转头又道:“娘娘,让丫鬟喂曼君服药吧,曼君不老实,怕一会儿打翻了药碗汤汁子溅了您的衣裳。”
谷雨不言,行至端药丫鬟身侧,深褐色的汤药汁子表面有腾腾热气涌出,谷雨盯的出神。
孟芳华扯露恰到好处的笑容:“药还是趁热喝的好。”
谷雨将碗小心翼翼的端起,凑在鼻子上闻了闻,孟芳华不自然的表情转瞬即逝,巧妙的隐藏了起来。
谷雨又不是神医,光闻一闻哪里知道这药的内容是什么,此举不过是试探而已。
抬手示意丫鬟去喂药,谷雨低下眼皮坐到一边。
孟曼君见人就怕,慌乱扑腾着躲了起来。
丫鬟先将药放下,温柔安慰打算哄她吃药,可这孟曼君已经是六亲不认,哪里肯听她的,丫鬟一靠近些,她便张牙舞爪起来,嘴里几乎破音般的叫喊着那几句话。
丫鬟也不想理这茬儿,可碍于主子都在,只好硬着头皮上。
好一通忙活下来也没让那孟曼君乖乖就范,丫鬟急得满头是汗。
谷雨见面前几乎厮打的二人实在看不过眼:“许是药太苦,她不愿意喝,你先下去吧。”
丫鬟得令,浑身释然,迅速从孟曼君身边抽离开来,提着小碎步就退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孟家“三姐妹”。
“现在越发的难伺候了,连药都不愿意喝,长此以往,怎么能好的利索。”孟芳华皱眉望着孟曼君悠悠的说道。
孟曼君再次缩回床角,却没有再尖叫。
“不喝药还好,怕是喝了,就离见阎王不远了。”谷雨挑起嘴角,目光意味深长的看进孟芳华眼睛。
孟芳华一愣,随即摆出一副天然无害的神情:“良药苦口,总是利于病的。”
“如果不是良药呢?”谷雨笑意更浓。
孟芳华摇头,笑的依旧无害:“娘娘的意思,民女不懂。”
“你不懂?孟芳华,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给她喝的是什么?还是你以为我也像她一样疯了傻了?这药就在这里摆着,里面你加了什么非要让我挑明了说?”谷雨走到孟芳华面前,将事情摊开来说。
“这药怎么了?方子是你请的郎中亲自给开的,若是真有什么不对,也是方子的问题。”孟芳华一言倒是点醒了谷雨,怕是目的就在此,谷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病了非要沾这“皇家之气”不可。
“方子是方子,药是药,两者不可同一而论,你往这药里加了些什么,你心知肚明,孟曼君倒底是因为什么成了这半人不鬼的样子,只要从这药里一查便可知晓。”
“要怎么查,便听从娘娘的便是,药就在这,娘娘大可让人来验。”孟芳华不是傻子,这一手她早有准备,她不会大摇大摆的顿顿让孟曼君喝异药,细水长流才能做到把危险降得最低,最后神不知鬼不觉,目的却已经达到。
“要查,也不可能从这一碗药里查出什么,百密一疏,虽然你很小心的隔几顿给她喂药,可是从你进了府给她服了几次那种药,我也是心中有数,府中的暂且不计,你之前在孟家给她吃的那些,便不得而知了。”
孟芳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可依旧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倒是小看了曾经的孟谷雨,如今看来,果真应了孟曼君之前的那句,孟谷雨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你出于什么心理,我不知道,可是你把她带来王府,便是没安好心,她若是在我这王府出了什么事,秧王府便脱不了干系,皇上的心思人人皆知,生怕抓不住秧王把柄,无论如何,大家都不会想到你这亲姐妹身上去,孟芳华,你走的一步好棋,可是我不可能让秧王断送在你手上。”谷雨脸上挂着莫名笑意,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孟芳华留余地。
孟芳华冷笑,清冷的笑容中却带了许多释然:“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孟谷雨。”
孟芳华走到孟曼君床前,冷眼盯了那疯癫不明人事的孟曼君一阵,心生鄙夷,指着孟曼君扭头来质问道:“小时候,你受了她多少气,你不记得了吗?她是怎么怂恿她娘亲欺负你们母女的,你忘了?如今看她这副样子,你难道不开心?”
“你与她不是一母所生?”谷雨诧异,听起来孟芳华这里似乎有些故事。
“呵,一母所生?若真是一母所生,她哪里会有这个下场,我的事,你不必过问,可我的路,你也别想轻易的挡了,我是孟镜明的私生女,孟曼君的娘早年生不出孩子,虽说母家有点地位,可无所出才是要害,孟夫人怕自己生不了,知道了我的存在之后,便把我抱了来,对所有人说是她自己生的,孟镜明在意她母家地位,在她的授意下,一直都守口如瓶,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我从一次他们的谈话中了解了这一切,这才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一直都屈于孟曼君之后,样貌,才学都压住孟曼君,可她宠的永远都是她,她娘亲现在还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呵。”孟芳华说起自己的身世眼中闪过半盏悲凉,眼睛有深深的憎恨垫底,这么多年,她不过也是孤军奋战罢了,与谷雨不同的是,她从不曾信过任何人,也从未靠近过任何人。
“因为这个你才害了孟曼君?”谷雨问道。
孟芳华摇头,轻蔑的瞄了一眼孟曼君道:“她还不值得我一动手,我不过是不想永远被她们母女二人压制罢了,皇上选秀,各家亲信官员家的女子皆可入宫,可他们夫妇只打算送孟曼君一人进宫,她娘也给我想了个后路,那便是,随便找个带些官职的草草嫁出去,她不会给我嫁到好地方的,我心里清楚的很,若是你,你愿意被人潦草安排了一生吗?”
孟芳华的脸色微红,血气上涌,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怨恨一旦有了出口便无法收拢。
“你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代替孟曼君进宫?“谷雨觉得,这才是她的目的。
“不错,只要没了孟曼君,入宫那条路,就属于我了,进了宫,是否得宠便自凭本事了,那对我来说,是翻身的唯一机会,是我将孟家母女踩在脚下的最好机会!”孟芳华瞪圆了眼,用力挤出的字眼字字如针,射向孟曼君。
“你要做什么我不会拦你,只是,你不要扯上秧王府,更不要让她死在秧王府。”谷雨只想保全了庄易,不允许他的生命中出现任何岔头。
孟芳华眼前一亮,迎着谷雨又道:“好,可以,我把她带回孟府,保证不会和秧王府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可谷雨,你要仔细想一想,若是他日我入了宫,一朝得宠,宫里的事我也可以让你一清二楚,你不挡我路,我反手过来帮你和秧王,这不是很好的交换吗?”
“今天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以你的才情样貌家世,若是进了宫,得宠是指日可待的,说白了,在后宫,这三样缺一不可,互相扶持那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结果,虽然皇上的心思大家都明白,可若是秧王府真的出了什么事,对别人或许没什么影响,可以我的性子,难免不会牵连孟家,母家有难,就好比桌腿折了一根,说不定也会导致你在宫里地位不保,细说起来,我们三处还真是命脉相连。”
谷雨并不怕她进宫之后反咬一口,有这样的相连,她不敢轻举妄动,后宫中,一个强大的家族便是一个女人的后盾,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孟芳华浅笑:“这我都懂,你不必担心。”
“她现在这副样子到了什么程度了,你想怎么处理她,还有,好端端的无论服了什么药,怕是也不能这般,恐怕还有其他药引子吧。”
孟谷雨见着眼下的孟曼君,心中着实舒坦,只可惜,不是她亲手所为。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还记得杨府小姐杨雨馨吗?她不知何那小姐的死有什么干系,当年那小姐死后,她大病了一场,病中胡言乱语,家中怕杨家追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也便一直瞒着,极少有人知道,她向来胆小,其实这几年,她过的总是不塌实,我便小用手段,用了点杯弓蛇影的法子,她见到点什么风吹草动就以为是见了鬼,再加上服了些药,也便这样了。”谷雨不言,该来的总会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个开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