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时谷雨才轻浅睡着,睡梦中只觉得有簌簌声响惊得忙将眼又睁开,一夜侧身睡的十分不舒服,只觉得半边身子有些酸麻。
背后空旷,已不似昨夜那般有人存在,谷雨轻轻回过头来,只见是秧王正亲自穿靴下地,身上还着半脱的吉服。
谷雨忽得想起,惆怅客叮嘱过,新婚之夜晨起之后,要亲自侍候秧王洗漱穿衣,这样才显得自己懂规矩,明事理。
秧王就算身份地位再尴尬,可还是有些虚名的,谷雨也顾不得脸面,干脆一拥下地,跪到了秧王脚边将靴子接了过来。
秧王支起并不精神的身子看了眼谷雨却手上并不打算把靴子给她,而是劝道:“你是王妃,不必做这些。”
“妾身虽是王妃,却也是您的结发妻子,做这些是应该的。”谷雨稍一用力,便将鞋靴从秧王手中夺出,仔细规整的给他穿上。
“听说,今日要进宫去给皇上及各宫娘娘请安,妾身这便为王爷梳洗。”谷雨边整理王爷裤脚边不留痕迹的说道。
她十分期待与那皇宫众人见面,蛰伏多年只待今日,她甚至已在脑海中想像仇人应该有的模样。
秧王并不回答,侧过头去轻咳几声,谷雨忙起身去倒茶。
将茶递到秧王手中的瞬间,秧王指尖一滑,杯子落地,秧王身子从床沿倾斜下来,瘫软的滑到地上,口吐白沫,浑身颤抖。
这一幕将谷雨吓坏了,谷雨想要伸手去扶他,却又不敢触及他的身体,生怕哪里出了错,谷雨忙扭头跑出门外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府中一白净小厮听到叫喊忙赶过来,先是简单却又不失礼节的低头向谷雨福礼,扭头便去探看王爷情况,待得小厮进屋之后,其他人才洋洋洒洒的凑了过来,个个伸脖子跷脚,却丝毫不像要帮忙的样子。
那小厮不慌不忙的将庄易就地放平,伸出手来用拇指掐其人中,又将四指拖住他的下巴,另外一只手用力按住庄易还在颤抖的肩膀。
庄易表情狰狞,如同一只受了重伤的蟒蛇,双腿在地上卷曲摩擦,时不时还可听到骨节清晰的声响,双手扭曲成鸡爪状,眼睛已翻白,面色青紫,周身爆暴露在外的血管似乎只被一层浅白色人皮包裹着,纹路清明可见。
谷雨半张着嘴,手不自觉的捂住在自己的唇边,谷雨自认这几年也自习了不少医书,虽不至于有那悬壶济事的本领,可解决一些小麻烦还是可以的,可左顾右看,也着实不知道这庄易究竟得的是什么病。连个贴边的猜测都没有。
新婚第二天,谷雨便见识了这秧王的“厉害”怕是论哪个新娘都不愿自己的夫君如是这般,哪怕他身份高贵如此。
本打算入宫的行程就被这庄易突如其来的病痛打散搁浅,谷雨虽然有些不情愿,可也知这般情况也是那庄易不愿,谷雨想了想,稍沉了心下去,来日方长。
庄易在被那小厮往嘴里塞了几颗乌黑的药丸之后这才渐渐平静下来,眼下已是沉沉睡去,小厮说要去厨房给王爷煎药,这便退了下去。
一身吉服已是被那秧王在地上摩擦的不成样子,眼下已是换了一身中衣盖了一层芙蓉锦被睡熟,谷雨见他呼吸平顺想必已是没有什么事了,提在喉咙口的心这也才终于回落。
轻脚出了房门,朝煎药的厨房走去。
那小厮处理王爷的手法熟练利落,且随身带着一只陶瓷瓶子留药备用,怕是王爷的亲信,想必这王爷的症状他最了解,干脆去寻他便是了。
到了厨房门口,药香味扑鼻而至,谷雨倒是觉得很好闻,只见刚才那小厮正拿着一把小蒲扇控火。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扭头见得是谷雨,忙弯下身去请安。
此时的谷雨已换了衣裳,由一身鲜红换成一身浅碧色衣裙,鲜明对比,依旧光彩照人。
谷雨抬手示意他起身,又走到药炉前操起桌上的布巾扣在药罐盖子上将盖子一把掀开,药蒸气夺罐而出,浓郁的药草味混在水蒸汽中在谷雨眼前形成了一片氤氲。
谷雨复而将盖子扣上,扭过脸来,顿觉清爽许多。
“王爷的病,一直是你侍候着?”谷雨开口问道。
小厮低眉,恭顺却不卑不亢:“回娘娘,一直是小人。”
“王爷得的什么病?”
“具体的小人也说不清,太医们只说是胎里带的毛病,王爷少时身体底子又不好,久而久之便这样了。”
小厮回答的流利,满脸真诚。
“我初来王府,很多事情不懂,还需请教你,刚王爷犯病时,我见府中众人除了你皆十分怠慢,平日里他们也是这么对待王爷的吗?”
小厮听闻谷雨此言吓得大惊失色倒是没了刚才的平稳样子:“娘娘这话就是折煞小人了,小的自小便伺候王爷,自然是要比其他人更注重些。”
谷雨听闻并非如她所见,分明那些人都是等着盼着看秧王的笑话,如今嫁到了王府,那便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力保全那秧王,他怎么样都没关系,只要他活着,活一天,权力身份就在一天。
“这些话你说与闲人听也便罢了,但不要在我面前还刻意隐瞒,我只问你,现在府中情况,你要老实道来。”谷雨刻意沉下脸来。
这小厮先是一脸为难神色,见这秧王妃似是弄不清局面便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也便小声禀报:“娘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谷雨心下一惊,这般谨慎,堂堂王府一个王妃想要听人禀报还要先挑个把地方。
随着谷雨来了正堂,这才敢说出实情,小厮名为奉宁,奉宁再三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开口道:“娘娘,实不相瞒,这府中除了小的还有个把人之外几乎全是皇上的眼线,平日里都是听王管家差遣,明里说是伺候王爷,实则暗处处处监视王爷,王爷的命令向来不被当作数的多,王爷心善手软,连一些小丫鬟偶尔都敢在王爷面前放肆,所以娘娘入府这两日所见所闻并不是新鲜事。”
“这还不算新鲜事?小小下人都敢欺负到王爷头上?”谷雨虽然不曾见过底下的人怎么欺负自家主子,可是一想到那庄易的模样,怕是也活得不易,明知那些都是皇上的眼线,不作声响也属正常,可以理解,从新婚那夜起便明白这庄易活得如同刀尖上的鱼肉,只是没想到惨到连一些下人都管教不了。
“娘娘息怒,其实小小下人也都没有什么,只不过那王管家曾经是皇上身边贴身的人,也是得罪不得的,平日里对我们这几个自小跟着王爷的也是动辄打骂,我们倒也习惯了,只是娘娘千万别为了这些而动气。”奉宁说得紧张,平日里也不知怎么被欺负成了这样,自古,还从来没有听闻哪朝王爷是活的这么惨的。
即然来了,那也不能坐视不理,皇上再恨,也是折磨,却也不敢违天下之人心来杀了他,所以他暂时还是安全的。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府中事有我处理便好。”谷雨轻玩自己指甲,想要弄出个合适的法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