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到不了的明天

“为了什么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佟婵娟火气大的有些莫名,连林泗昭也看不太懂。

“很多事,本就与佟小姐无关,为了什么,在下更是不清楚,佟姑娘应该听过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古玉身世可怜,你又何必一次次为难她。若是实在有什么得罪的地方,骂过便算结了,何必反反复复的折磨呢?为虎作伥的日子未必好过,姑娘请三思。”邓广宁最后一句话并非只是单纯的劝说佟婵娟,还捎带了林泗昭。

“为虎作伥?呵,好个为虎作伥,我们这么对待古玉你看不过眼了是吧?”佟婵娟想不到自己会被如此形容。

“请问古玉哪里得罪过你们?”邓广宁猛的回过身来,直面佟婵娟又挡在了古玉前面,古玉只觉得身前抽的一阵风,再抬眼,已经是邓广宁笔直的后背挡在中间。

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为她挡住这世界上的不公,而今,她却看到了邓广宁。

古玉的心,抽跳了一拍,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窘境,任何声音都听不见,只见得这消瘦却宽阔的背脊,如同避世的盾牌,为她挡住所有苦难,哪怕只是一瞬。

佟婵娟被问的一时语塞,是啊,古玉得罪了什么?所有对她的折磨不过是因为她又穷又丑罢了,还有呢?杨雨馨是为了邓广宁,那自己呢?

佟婵娟被噎的半个字也说不出。

可是向来宽厚低调的邓广宁如今却为了身后的古玉发了火,仅凭这点,已经不能让人容忍,她越发的憎恨古玉。

“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总是为难一个可怜人。”邓广宁眼中的怒火自行熄灭,本来他就是个十分和善的人。

邓广宁回过身来,此时正对上古玉的双眸,改挂着委屈的泪花。

邓广宁也顾不得礼节,拉起古玉,便大步离开。

直到出了茗萃居古玉还缓不过神儿来,眼神直勾勾的只顾盯着被邓广宁抓住的胳膊,他的手温暖有力,手心的温度隔着袖子传来,却让古玉觉得脚踏棉花,双足不稳。

离得茗萃居远了许多,到了一处小胡同邓广宁这才将古玉放开,古玉茫然低下头,不知所措。

邓广宁见古玉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仿佛有错的是她一般。

“古玉,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她们这么对你,你却一直忍受着,就算反抗不了,为什么不离开呢?”邓广宁终于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这句话一下子将云端的古玉扯回现实,古玉神智一下子就清醒了,脑海里重复着这句话,虽然难以启齿,终究还是想解释给他听。“我这副样子,除了书院,没有地方愿意留我做工,婆婆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我不能让她再操劳,在书院得到的工钱是我们唯一的生活来源,若是不做了,我和婆婆要怎么生存呢,为了婆婆,我什么都可以忍,这些都没什么的。”古玉说着,眼泪已经是强忍在眼眶,手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袖口,试图将眼泪重新憋回去。

见古玉脸上被刚才的热茶烫出了红印,邓广宁的心揪了起来,如若不是真的有难处,谁会整日受这种屈辱。

邓广宁眉头揪起说道:“书院那边你就不要再去了,我府上还缺人,你如果愿意,就来我这里,我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古玉的心再次跳漏了一拍,抬起泪眼注视邓广宁,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邓广宁期待着她的回答。

“邓公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古玉小心翼翼,不确定为什么这个贵人会出现在身边。

邓广宁浅笑,笑意柔和,“不过是见不得谁被欺负成这样,你不必在意。”因为邓广宁生母身份低贱,所以他自小对可怜人便会多顾及一些,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天大的恩惠,可是在古玉看来,却是毕生不曾见过的关怀。

他此时并不知道,他忍无可忍的拔刀相助,成了古玉一辈子不敢忘怀的恩情。

“古玉多谢邓公子大恩,以后一定会认真做事,不敢怠慢,做牛做马也好,一定会报答您的!”

古玉慌忙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正眼泪已经是控制不住的流淌。

这倒把邓广宁彻底的逗笑了,“我们家有牛有马,可用不上你充当,听说你也略识几个字,去我府上之后就去我书房负责帮我理书吧,我府上丫头都太聒噪,不像你这样安静,读书的地方就要换上安静的人才好。”

古玉听了此话有些害羞,见邓广宁注视着自己的脸,又忙心虚的将头低下,并非全然因为娇羞,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那张见不得人的脸。

对古玉来说,这是最糟糕的一天,却又是最幸运的一天,夜里古玉独自倚在窗前,一轮明月闲适的挂在天边,古玉从来没有觉得月色这样美过,古玉看得醉了,她期待着明天快些到来,因为那是和邓广宁约定好了的明天。

茗萃居那边被杨雨馨等人所有指示,工钱自是拿不到了,从被林泗昭发现的那一刻起,古玉就明白她们不会那么容易让自己拿到工钱的,即便杨雨馨懒得理她,林泗昭也不会放了她,他非要看见她窘迫到死她才开心,毕竟一个成日在人堆里被当成是狗的人,总要踩住一滩泥才能证明自己的高贵。

如今这些古玉都不在意,因为从此后她有了向往的地方。

一夜好眠,忙了一整天的古玉有意见着天色渐晚才去书院,她算计着这个时辰书院的学子们应该也走得差不多了,索性这才放心的赶往书院。

与先生把行程之事一说,先生并不阻拦,其实先生并非不知道古玉的处境,只不过先生也有他的难处,这书院中名义上是在他管辖之下,可这书院中几乎个个天家富贵之人,他年事已高,也不想多管这些闲事,况且他也管不了,古玉虽然从小在书院这些人不受人待见,可仅是近年来被人欺负得过份了些,先生看在眼里,多少也是有些心酸的,既然听她说有了好地方,也便不强留了。

给古玉结了工钱,古玉叩拜而出,先生照顾她及古婆婆这么多年,在古玉眼中,书院先生也着实是好人一枚,毕竟自己此生得的温暖少得可怜,哪怕仅有的一点,也足以让她感恩戴德。

出了先生的院子,古玉并没有急着出门,而是辗转来了课室后墙,此时已是入秋,古玉侍候了一年又一年的瓜果此时已果实已经萌出精致可爱的模样。

可以说,在这若大的书院中,还是这些瓜果最让她不舍,每一株植物都是她精心灌溉,在她眼中,这些蔬果不止是简单的果实,更是她唯一的朋友。

古玉提了些水来,扬起瓢便扬扬洒洒的浇在了蔬果上,夕阳下的水粒子映出霞光的颜色,闪闪发亮。

蹲在地上看了好一会儿,双目望绿的片刻宁静让古玉十分欢喜,秋风起,吹得古玉觉得身上微凉。

抬头望天,天色已晚,古玉起身将要回家,忽然听得恍惚间有物品摔落地上的声响,古玉心一提,脚步停下,不敢再往前走,前方半臂之远便是课室的后窗,古玉隐约听到人声从里面传来。

“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声音尖锐,是杨雨馨的声线。

古玉心下一紧,为了不遇上这人,特意挑了这个时辰来的书院,可这倒是怎么反而还遇上了,再往前走,必会有声响,还要路过课室门前,再三思量,古玉还是决定在这稍候片刻,干脆就地蹲下。

“敢在我的头上动土!”课室内,杨雨馨扬手冲着佟婵娟的脸就是一巴掌,佟婵娟被这十分力的巴掌打了个恍身,险些站不稳,正好撞在门前的桌案上,桌案上又不知是谁的书卷笔砚散落一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虽然打在佟婵娟的脸上,却是给一旁的孟曼君吓得不轻,紧张的提起双肩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想上前去扶起佟婵娟却又碍于杨雨馨在前,还是怯弱了。

倒是同样在场的林泗昭保持着一副看热闹的神态,不言不语。

古玉与她们仅有一窗之隔,古玉将这声响听得清楚,原是这佟婵娟不知哪里惹怒了杨雨馨,才遭此羞辱。

佟婵娟脸上有恶狠狠的神色,却是在支起身子扭过头的一瞬间又转换成了惊恐神色,脸上的红印清楚,佟婵娟却眼挂泪花轻声说道:“我知道错了杨小姐,家父的所作所为我本不知情,若是我提前知道,哪里肯让他越过您去做这些呢。”

杨雨馨见她犯了错向来如此小心,就知道她会是这副样子,平日子跟着自己如同忠狗一般,并不见得什么忤逆的时候,可是杨雨馨在赏了她一巴掌之后依旧觉着不解气,扬头瞧着她道:“你当真不知情?我倒不这么觉着,若是没有你在一旁出着主意,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你爹如今的位置是不清楚怎么来的吗?若不是我从中疏落,就凭你爹的那那点胆识,哪里做得上今天的位置,怎么,现在翅膀硬了,居然敢私自收银子替人安排官职了?”

佟婵娟摇头极力辩解,“杨小姐,这次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我爹不过是一时糊涂,我这就回去,让他那买官之人送他的所有银子交出来如数奉到您府上,且再也不敢有下次了。”

“呵,不敢有下次?佟婵娟,你当我是傻子吗?你爹已经偷偷的收了多少份银子了?非要我一件一件的摆出来吗?你当真以为你们父女俩合力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吗?不过是觉得你这条狗还多少能给我出些力,狗而已,主人吃肉,你吃些骨头又何妨,这次你爹用些下作手段整治了兴州知府,想找人取人代之,可却万万没想到他是我杨家的人,我杨家的底细你还是摸得不太透啊。”杨雨馨冷哼一声,冷眼看着对面的佟婵娟。

佟婵娟不是愚笨之人,见得杨雨馨这次是生了大气,索性顾不得颜面,在杨雨馨面前跪了下来,“杨小姐,我真的知错了,我保证,真的没有下次了,这次是我们佟家眼瞎,只想着小家子气的收了些银子便帮人谋官,想找借口将兴州知府拉下马,却真的没成想是杨小姐的人,若是早知道,我们真的是吃了老虎胆也是不敢碰的。”

古玉听得清楚,早便听说这书院是各处富贵之子集中之处,也多少猜得到为什么有钱人家即便不远万里也将子女往这里面送,互相攀附,对自己本家来说,本就是有好处的,若是像佟婵娟和胡曼君这般,一下子便将杨雨馨围垄的开心,再互相使些银钱,便是将自家与皇亲国戚结成了一道,要可知,这杨雨馨的表姐,是当朝天子最宠爱的许贵妃,虽不是至亲,却因许贵妃自小父母双亡便养在姨母家,关系才会如此亲近,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时的杨家,已不是普通的皇亲,通过许贵妃的关系,笼络更多人脉及银子,渐渐的,朝廷中大半都已是杨家的人,杨家的势力,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