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琴缓缓走进宣室殿,一眼便看到坐于小案前,专注认真地入神看着面前奏折的皇上。
李德年侧身,对着陆景琴复行一礼,然后便上前,躬身恭敬地在皇上的耳畔说了句什么。
仿佛专心于政事的皇上,方才回过神来,然后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与惊讶之色看向殿中袅袅婷婷而立的陆景琴。
察觉到皇上正在扫量自己,颇有些惊讶的喜意,陆景琴微一垂眸,施施然地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眸光微微扫量着陆景琴,见此场景,皇上方才笑意晏晏地朗声道:“快起来吧。”
陆景琴缓缓起身,然后面色从容平静地往皇上所在的上首去,月锦手中提着一个漆木食盒,恭敬地垂首跟在后面。
见此场景,饶是皇上想要装模作样,亦终于放下了手边的奏折,目光清隽地看向陆景琴。
皇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违心道:“外面天气这般热,若是有事,让宫里的人来便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前来。”
此时月锦正将手中食盒打开,陆景琴侧身,从中取出一盏冬瓜荷叶汤来,动作从容而优美。
听到皇上这般言语,陆景琴只是垂眸轻笑了一下,唇畔勾起一抹浅浅的娇俏笑容来,却未言一语。
皇上接过陆景琴含笑递过来的一盏冬瓜荷叶汤,眸光不由得在看到此场景,而微微有些沉了下去。
瓷白的玉碗,精巧秀致的银制小调羹,加上这般纤瘦白皙的秀手,当真是赏心悦目。
心情越发愉悦的皇上笑意深深,面上虽一副平静的模样,却在接过陆景琴手中玉碗时,轻握了一下她的白皙纤手。
陆景琴看着面前笑意浅浅,显然心情不错的皇上,心中冷笑连连,丽容上的神情却有些羞赧。
她垂首,以鬓间散发遮掩住眸中冷色,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她动作轻微地抽回自己的手去。
许是陆景琴有些羞赧的神情取悦了皇上,此次她这般挣扎,皇上却并没有生气,反而轻笑出声,一副开怀的模样。
皇上将那盏冬瓜荷叶汤放于小案上,轻扫了一眼李德年,李德年含笑上前,取过一根银针小心试了试。
明明这些都是常规程序,且之前后宫妃嫔们来宣室殿送吃食,亦要经过查验。
可不知为什么,皇上却抬眸看向陆景琴,有些挂心她是否会因此,心生不悦与嫌隙。
既在意料之中,却又没有遂了皇上的心意,陆景琴神情平淡得很,没有半分不愉之色。
不过一会儿,李德年便证实没有问题,皇上方才压下心头思绪,抬手拿起那盏冬瓜荷叶汤来。
倒不知是因为这盏冬瓜荷叶汤本便味道甘美,还是送者合己心意,皇上只尝了第一口,便忍不住开口赞道:“汤做得不错,朕很喜欢。”
陆景琴神情平静,声音温和:“皇上喜欢便好。”
一旁侍立着,眼观鼻鼻观心的李德年心道,皇上喜欢的不是汤,而是人吧。
皇上以小调羹微微搅动玉碗中的淡碧色冬瓜,便又这般轻舀了第二口,方才反应过来什么一般,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抬眸,皇上虽然俊容平静地若无其事笑着,但眸中却隐隐闪过一丝期待之色。
只听皇上开口,仿佛随口一问一般:“阿景,这汤可是你亲手做的?”
闻言,陆景琴便忍不住微皱眉心,觉得此人未免事儿太多。
但想起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陆景琴还是压住心中不耐的冷意,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回皇上,这是染翠宫小厨房的嬷嬷做的”
不知道是不是陆景琴的错觉,闻听此言,皇上似是有些失落地眸光一闪,方才嗓音略带……委屈地轻声“嗯”了一下。
为了以绝后患,避免面前人一时心血来潮,要自己下厨为其做些什么,陆景琴笑意淡淡地解释道:“民女自幼笨手笨脚,做的东西简直不能入口,实在无法献丑。”
听到陆景琴这般解释,皇上面上的神情,似是更难过,更委屈了。
陆景琴心中越发不耐,面上神情却如常,她不再言语,只待皇上喝完这盏冬瓜荷叶汤,便表明自己此行前来的意图。
正于心中思索着,一会儿该如何开口,陆景琴忽听身旁的皇上轻叹一口气,嗓音凉凉地陈述道:“阿景,你又说谎。”
听到皇上这般说,陆景琴面上的神情却依旧平平静静的,她若无其事地笑着反问:“皇上在说什么?民女不明白您的意思。”
皇上抬眸,看着微微侧头,明艳眉目间仿佛满是淡淡的疑惑的陆景琴。
若不是皇上之前对她的事探查得了如指掌,或许真的会被陆景琴这般精湛的演技,给糊弄过去。
只是……皇上心中微一冷笑,亦不免怀疑起来,之前陆景琴所做的那些顺从之举,是不是都是虚以委蛇的敷衍。
收回自己淡淡的眸光,皇上将手中小调羹随意放入玉碗,瞬间没了继续赏用的兴致。
虽然仍旧在笑着,但皇上眼中的冷意与怀疑却越发深沉,他笑问陆景琴:“你明明厨艺很好,从前,你不是常同云澈与卫韶,在那间小竹屋里聚会共饮吗?”
察觉到皇上虽然目光淡淡,但却似是在定定盯着自己,看自己是否有异样的反应。
陆景琴虽然心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面上却越发沉着。眉心一皱,复开口,她的嗓音已然带着些不满的伤心。
“皇上说得不错,民女的确会做吃食,而且做得尚还算不错。”
皇上眸光一沉,正要冷笑,忽听陆景琴接下来的话,让他生生顿住了那抹冷笑。
“可是谁又是心甘情愿地做那等子活计,烟熏雾燎的,既费心费力,又总是让民女想起从前那些苦日子来。”
见皇上神情变幻,将信将疑的模样,陆景琴心中不由得一顿。
皇上尚还没有放下疑心,便见身侧娇俏的美人倏地转过身去,以袖中一方浅青绣云纹的帕子,轻轻掩面拭着泪。
“既然皇上这般不信任民女,不过一盏冬瓜荷叶汤罢了,便要怀疑试探民女,那干脆从今往后,您永远不要再见民女了!”
糯糯的嗓音,此时却满是悲戚:“民女自觉不是什么十全十美的圣贤,不可能此生不做一件不妥的事,皇上何必既多疑耽误您的时间,又伤民女的心呢!”
闻听此言,又见美人袅袅娉娉的身影半侧,素帕掩面,哀声饮泣的伤心模样。
皇上只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一面暗骂自己实在多疑,一面连忙起身去安抚柔柔弱弱的陆景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