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却说主仆三人正欲往外去,却见一个明黄身影步履匆匆地自轻纱之外走了进来,俊逸面上虽神情平静如常,但眸光却低沉得厉害。

见到来者,月锦与山容皆是一惊,赶紧躬身行礼,皇上未曾看她们一眼,而是脚步不停地几步走到陆景琴面前。

见到安然无恙,神情平淡的陆景琴,皇上一路上听闻淑贵妃擅自来染翠宫挑事,悬着的一颗心方才放了下来。

回过神来,皇上不免于心中微微轻哂自己的焦灼与忧虑,竟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冲动,听闻消息撇下正与自己讨论政事的老臣便赶来了。

是了,阿景一向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与物不假辞色,怎会吃了闷亏去呢?

皇上轻握着陆景琴一双白皙的纤手,一面十分不放心一般地左看右看,一面于心中暗自思量着,轻笑着自己。

那陆景琴是何等心思敏锐之人,自然察觉到了皇上看到自己安然无恙后,那松了一口气的关切模样。

垂下头去,只留一截白皙柔美的脖颈,陆景琴眸光沉得越发厉害,还带着几分冷漠嘲讽之色。

前面已然乱成了一团糟,侍从们口中皆惊呼着“快救贵妃娘娘”,而那位贵妃娘娘所争风吃醋甚为在乎的夫君,却一副并不上心的冷淡模样。

越想越心寒,陆景琴眸光越发冷淡,皇上却以为她垂眸不语是受了惊吓,遂放柔了嗓音温声关切问她:“阿景,你没事吧?”

听到皇上的关切之语,陆景琴仿佛忽然惊醒一般,敛了眸中神色,抬眸看向面前俊逸高大的男子。

纤长的睫毛浓密微颤,像是楚楚可怜的蝴蝶,脆弱得令人心生怜惜。

装可怜陆景琴一向有一套,而且她亦不想再停留此处,任由面前之人一直这般握着自己的纤手,挣脱不开。

于是,陆景琴眼圈儿微微一红,泪意好似氤氲地摇了下头,所言之语却很是坚韧的模样:“陛下,民女无事。”

皇上见此光景,只觉心中怜惜更甚,抬手抚了抚陆景琴的乌发,皇上目光温然道:“阿景,你且先回去歇息,朕不会让你平白受委屈的。”

说罢,皇上便抬眼往轻纱里面的亭台楼阁看去,那一片嘈杂人影令他眸光不由得变冷,哪儿还有一丝一毫的温柔与怜惜?

对此,陆景琴没有再言一语异议,只是鼻音微闷地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月锦与山容侍立在一旁,静静听着皇上同主子所说的话,莫敢多说一语。

只是陆景琴转身时,两人方才再敢抬眸,然后四目相对之时,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奇之色。

主子真是……变脸如翻书一般。

回到寝殿中的陆景琴,便恢复了往日懒懒散散的冷淡模样,靠在小榻上正看了几页书,忽见门外进来一个小丫鬟,恭敬地轻声道:“主子,李总管来了。”

陆景琴的目光仍旧放在书册上,眸光未抬,她随意地颔了下首,应道:“让他进来吧。”

原是李德年带着几个内侍来了,见到陆景琴靠在小榻上,手中握着一册书卷,颇是恬淡平静的模样,李德年还有些愣。

这……皇上不是说,三小姐受了惊,所以才让自己带些赏赐来,好生安抚她一番吗?

到底是混迹宫廷多年的老人精,李德年虽然有些疑惑,但面上神情却依旧恭敬如常。

李德年转头,对着自己身后的几个内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手中端着的,来自皇上的赏赐放于一旁。

再看向陆景琴时,李德年几步上前行礼,方才含笑着恭声道:“三小姐,这些都是皇上赏赐下来的,皇上说您不必挂心那些闲杂人等,这几日便好好养神。”

都是些车轱辘话,陆景琴“哦”了一声,垂眸继续看书,甚至那些赏赐,连看都没看一眼。

见到陆景琴冷淡的模样,李德年方才继续笑着说道:“皇上说,待过几日三小姐精神养得好些了,便带您一起出宫看看。”

听到李德年此言,陆景琴的眼中方才一闪而过几分亮光。

再抬眸,陆景琴的面容上,已然带着些淡淡的欣喜之色,她轻笑道:“夏日炎炎,有劳李总管前来染翠宫一趟了。”

李德年赶紧笑着推辞:“哪里,三小姐真是折煞奴才了。”

陆景琴但笑不语,只是微侧身,轻轻看了一眼一旁侍立的月锦。月锦会意,几步上前笑着塞给李德年一个装着银钱的荷包。

……

又这般过了几日,陆景琴虽然很想早日得以出宫去,但是皇上却好似忘记了有这么个承诺一般,竟破天荒已有好几日未来染翠宫。

左等右等皆等不来裴容晏,无可奈何之下,这日清晨,陆景琴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月锦为其绾发的时候,忽然下了一个决心。

抬眸,于铜镜中静静看向月锦,陆景琴淡声道:“今儿个我想梳个飞仙髻。”

闻听此言,月锦仿佛有些疑惑的模样,陆景琴性子懒散,平生最讨厌麻烦,一向不喜繁复的发型,今日为何……

虽然心中觉得纳罕,但月锦还是笑着恭声应下了:“奴婢遵命。”

但今日,主子好似特意为了做出些什么,震惊旁人一般。

月锦正为陆景琴挽着发髻,忽又听她云淡风轻地吩咐道:“让小厨房的人做些皇上爱吃的东西,待会儿我要去宣室殿见陛下。”

闻听此言,月锦只是笑着颔首答应,待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主子话中含义,她方才忽地微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主……主子刚刚说了什么?她竟要主动去寻陛下?!

用过早膳,神情平静的陆景琴,便在月锦与山容的陪伴下,上了软舆往宣室殿去。

宣室殿中,满室的沉香气息让人心平气和,兼以温度清凉宜人,便令人不由自主有些升起懈怠的困意。

侍立下首的李德年,轻轻瞟了一眼正淡漠出神,处理着案上奏折的皇上,终是忍不住偷偷以袖遮面,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所幸皇上好似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怠工,李德年方才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刚松一口气,想起昨夜失眠的原因,李德年便又不由自主微皱了一下眉头,心中无奈极了。

自那日皇上好生严厉地责罚了淑贵妃,并将其禁足,然后派自己去染翠宫安抚那位主子后,皇上已经有数日未曾踏步染翠宫了。

李德年自幼陪伴皇上长大,自然心知肚明,皇上这是以携那位主子出宫为诱饵,暗戳戳想要那位主子主动来宣室殿呢!

可是那位主子平时看着平静从容的稳重模样,不像是个蠢笨的,谁知这都好几日了,竟然亦一动不动的若无其事模样。

皇上虽然一向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毕竟矜贵惯了,被这般冷落,哪里还开得了颜?是故这几日,皇上总是心情不佳极易发脾气的模样。

越想越愁,李德年心中复叹息,正欲低声嘱咐自己的小徒弟,下去让人做些南瓜绿豆汤来,为一肚子郁闷的皇上解解心中火气。

忽见宣室殿门口,一个守殿门的内侍径直走了进来,步伐匆匆地往自己这边来。

待那个内侍上前,低声在李德年耳畔说了几句什么,一直皱着眉头的李德年,忽然面上一喜,喜笑颜开。

察觉到皇上似是抬眸轻轻看了自己一眼,李德年不敢耽误,赶紧上前行礼,躬身含笑说道:“陛下,三小姐来了,可要见?”

听到这自己期盼已久的消息,皇上清冷的如玉面庞似是一愣的模样,待到回过神来,唇畔方才勾起一抹欢喜的温然笑意来。

随意推开手边的奏折,皇上倏地站起身来,便要大步流星往殿外去。

只是没走几步,皇上便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忽然却顿住了脚步。

李德年一直目光有些含笑地看着皇上,此时见皇上似是有些怔怔于原地的无措模样,方才忍着笑意上前劝道:“外面热,陛下这般贸贸然出去,仔细暑气打了头。”

闻听此言,皇上这才平静了些,只是原地打了一个转的模样依旧有些傻气,哪里还有平日里淡漠君王的威严模样?

思索片刻的皇上微一颔首,忽地转身,对李德年道:“你说的不错,外面酷热,阿景又娇弱,快让她进来。”

李德年心中暗暗道,前几日将淑贵妃推入芙蓉池的女子,哪儿便娇弱了?

面上却笑得恭顺,李德年躬身应道:“奴才遵命。”

身着月白色褙子,湖绿色襦裙的陆景琴缓缓走进宣室殿,于她身前走着的李德年满面笑意,正恭敬地引着她往内殿去。

陆景琴施施然走进内殿,一眼便看到,皇上正神情清冷地看着手中奏折,一副出神的勤勉模样。

皇上装模作样得很认真,可见此场景,李德年却又忍不住偷偷失笑了一下。

刚刚他出去的时候可是记得,皇上面前的小案,可没这么整齐啊……

而且,今早侍候皇上梳洗的一个奴婢手上没轻没重,惹得皇上十分不悦。

兼以皇上本便心情不虞,索性宣室殿亦不热,便披散着一头墨色长发来着。

可是眼下皇上的一头墨发,已然被金镶白玉冠束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越发衬得其风光月霁,君子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