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琴转身同陆明琴行礼,被笑意温婉端庄的后者径直上前扶了起来。
陆明琴不着痕迹地审视了陆景琴一眼,口中笑着说道:“我们姐妹两个何需这般客套了?快起来。”
见到陆明琴破天荒对自己这般热络,陆景琴的唇畔,亦忍不住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来。
只是陆景琴垂着头,陆明琴只能看到她一截白嫩优美如鹤一般的脖颈,听到她温声细语的娇糯嗓音:“多谢嫡姐。”
陆家家教甚严,受此教育的嫡女陆明琴虽然有个又蠢又善妒的娘亲,但却并未随意欺辱过家中庶女。
昨日夜里听闻染翠宫发生那般大的动静,陆明琴一大清早便来了染翠宫,想要“善意”劝解陆景琴一番。
看到面前怯生生的貌美庶妹,陆明琴收回目光,笑着继续问道:“你都入宫快半个月了,住的可习惯?”
陆景琴抬眸看了陆明琴一眼,在家时,陆明琴倒是鲜少同她打交道,只听二妹陆宛琴几次提起过她。
不过,这位庶妹,倒是同二妹陆宛琴所形容的,有些天差地别呢。
面前怯怯娇柔的美人往后挥了挥葱葱纤手,不明白状况的山容方才回神,微微行礼后垂着头退了出去。
陆明琴眼波微转,知晓陆景琴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牵着她往内间去坐下,亦挥退了身后跟随的宫女们。
待屋中的奴婢们皆退了下去,两人坐到一旁软椅上,陆明琴方才目光关切地问:“三妹,昨日夜里究竟是怎么了?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呀?”
听到陆明琴好似发自肺腑的关切之言,有心想要借陆明琴出宫的陆景琴,自是乐得与她扮这般姐妹情深的戏码。
心中想着,陆景琴妩媚的眼尾便不由染上了一丝浅浅的红意,她垂眸开口:“阿姐,都是我不好。”
陆明琴看到眼前美人怯懦柔弱的模样,仿佛有些疑惑于面前此人,究竟是不是昨夜惹得皇上勃然大怒的女子。
纵然心中疑惑,陆明琴却依旧笑意温淑地拍了拍陆景琴的手背,柔声安抚:“到底怎么了?不要怕,有事同阿姐说便是。”
闻言,陆景琴便又怯怯抬眸,娇糯的嗓音已带哭腔:“阿姐,请您放我出宫去吧,阿景不愿意同您争夺皇上。”
本以为有其母必有其女,陆明琴想必亦是那般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人,可谁知陆明琴只一顿,旋即已恢复如常。
陆明琴抽出手去,以一笑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然后自然地去点了点陆景琴的鼻尖。
她的语气自然而亲昵,仿佛是在嗔怪,又仿佛是在提醒:“这是什么傻话?皇上虽是年少登基,但后宫中的妃嫔却寥寥无几,本宫前几日还同太后娘娘商议着,明年开春要为皇上选秀呢。”
顿了下,陆明琴继续温淑笑道:“你我皆是陆家的女儿,共侍皇上是福分,更是荣耀,何来争夺这么一说,这话到外面休要再说。”
听到陆明琴看似温和,实则句句敲打的言语,陆景琴只觉心中一片冷意。
垂眸细思了片刻,陆景琴贝齿轻咬着下唇,犹不肯放弃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抬眸,润润的乌眸哀伤看向陆明琴,声音悲戚:“可是阿姐,我不想做皇上的妃子。”
陆明琴看着那双哀哀含泪的明眸,只是纵容地笑了一下,劝道:“阿景莫要说这些傻话了,普天之下,哪里会有比九五至尊还好的男子呢?”
听到陆明琴看似温和的言语,本便有些心冷的陆景琴,此时更是冷透了一颗心。
她抬眸,羽睫微颤,神情哀伤脆弱地看着陆明琴:“这么说,阿姐是不愿意帮阿景出宫吗?”
陆明琴避而不答,只是笑意温然地劝道:“皇上性子虽然一向有些冷,但对你,却是实打实上了心的。”
顿了下,仿佛初初想起一般,陆明琴又笑道:“前几日,本宫便听内务府的人说,在准备册你为皇贵妃的大礼,算来应该便是今日吧。”
“你且好好准备着,想必过一会儿,内务府的人便要来了。”
陆明琴说话滴水不漏,寥寥几句便将陆景琴的哀声请求抛之一旁,仿佛不懂事的孩童笑语尔。
陆景琴终于无法再同这位嫡姐虚与委蛇了,想必对方,亦厌倦了同自己,在这里假惺惺打机锋了吧?
看到陆景琴不再怯怯的漠然神情,陆明琴亦终于不再虚伪地温淑而笑了。
贴着精巧碎饰的指甲轻敲了一下桌面,陆明琴神情微敛地看着陆景琴,声音带着些警告的肃然:“莫要再任性下去了,小心真的激怒了皇上,整个陆家都要受你带累。”
陆景琴直视陆明琴,忍不住轻轻地嗤笑出声,止不住一般。
看到陆景琴讥讽的笑模样,陆明琴眉心微皱,声音不自觉微微带了些不满之厉色:“阿景,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景琴轻轻地止住了笑,神情天真无邪,目光却既冷且漠:“阿姐是京城第一才女,向来蕙质兰心,怎么会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呢?”
听到陆景琴有些挑衅的言语,饶是陆明琴善于粉饰太平,亦忍不住面色微变:“你是什么意思,本宫自然难以揣摩,只是阿景你且记着,若是有人要拖累陆家荣耀,本宫是绝对不会饶过她的!”
被敲打的陆景琴轻轻笑了一下,摇头道:“阿姐的话,我实在听不懂,却又不知怎么,觉得很是惶恐。”
恩威并施皆无用,看到陆景琴油盐不进的淡然模样,陆明琴眉心皱得越发厉害,忽听她继续又说了下去。
“只是左右从小到大,我便失了姨娘,陆家亦没有什么让我牵挂的人,陆家的荣耀于我又何干呢?”
一贯养尊处优的陆明琴,被陆景琴冷漠讥诮的一席话气得几欲绝倒,又惊又怒之下,终是忍不住咬牙拍了下桌子:“你!”
陆景琴抬眸看了她一眼,仿佛很是讶异一般,口中嘲讽与她面上无邪的讶然很不相称。
“对了,我好似想起来为什么这般惶恐了,因为姨娘被处死之前,夫人便是阿姐这般语气同她说话的呢。”
“我小时候受了惊,到现在都胆子小,阿姐可别吓唬我,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陆明琴听着陆景琴这般慢条斯理地说着,明明她的神情温和且带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没有陆明琴听着不刺耳的。
深吸一口气,陆明琴未将陆景琴口中那个被自己母亲处死的姨娘放于心上,不过一个奴婢罢了,她并不觉得母亲当初做错了什么。
虽然心中本便对陆景琴心有芥蒂,刚刚一番谈话,更是令她对面前美人厌意更甚。
但想到自己此行来的目的还没有达成,陆明琴定了定神,不过一瞬,面上便又换上了若无其事的笑意模样。
“本宫知道你对陆家有怨言,可是你不想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与陆家是一体的。”
“阿景,你是个聪明人,本宫希望你从今往后莫要再这般一根筋轴下去了……”
陆景琴抬眸直视陆明琴,面上笑意温然,眸中怒火却是隐都隐不住了。
京城谁人不知,陆丞相之嫡女陆明琴最是蕙质兰心,冰雪聪明。
她以为陆家是什么人皆需爱之奉之此生幸福,以换其什么可笑荣耀的珍贵东西吗?!
还有姨娘,听到姨娘是被她娘亲害死的,面前的陆明琴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淡然模样。
现下裴容晏因她的漠然而对她尚存几分新鲜,是故自己虽然无礼,陆明琴亦只会忍下这口气去。
可是焉知以后裴容晏厌弃了她,陆明琴会哪般对待自己?
毕竟当初失了宠的温怯姨娘,只因为容貌美艳便被陆夫人视为心头大患,非要除之方解心头妒恨。
越想,陆景琴眸中的怒意便越沉,她并不想继续听陆明琴说这些败兴的话语。
施施然起身,陆景琴转过头去,朝着门外扬起几分声音道:“山容,我倦了,进来送皇后娘娘出去!”
门外的山容垂着头小心进来,陆明琴面色很是难看,她目光锐利地看向并未看自己的陆景琴。
只可惜陆景琴仿佛无所察觉一般,她抬手随意扬起素色帷帘,便往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