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木兰秋狝十

“这阵子总听说皇后姐姐带着两位小姐在身边,可惜妹妹身子不适,一直在帐中歇着,没能有福气见到,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能得姐姐的青眼?”

今日庆功宴上,裴氏不便带着周觅周蔷,所以并没将人带在身边,但依庞夫人的身份,若想打听出是谁也不是难事。裴氏断不会真信了她的话,只道:“是太常卿周大人家的两位掌上明珠。”

“太常卿……”庞夫人咀嚼了一番。

官员宴席是依照官职品级高低依次分下来的,太常卿是三品官位,距离御筵着实不怎么近,可偏偏庞夫人就跟看见了似的,赞道:“是那俩吧,果真是天生丽质,眉目如画啊。”

裴氏丝毫不怪,脸上淡笑依旧,听她胡说八道。只是庞夫人声音尖细,才说完就惹得刘寡侧过脸来,问她:“夫人这么高兴,是在与皇后说些什么?”

庞夫人一贯会打蛇随棍上,娇笑着贴上去了,两人头挨着头,看着煞是亲密。裴氏对庞夫人的小把戏早就司空见惯,毕竟这人是个能争宠就绝对争到底的,她也不想看她同刘寡卿卿我我,便同刘寡说了一声,去宾客席找沈奚准和苏粤安。

沈奚准见她过来还甚是高兴,可台上的庞夫人也着实太碍眼了些,不禁讽道:“果真上不了台面,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不怪她这样说,文武百官面前也敢魅惑君主,身为后宫嫔妾实在是不该的。裴氏摇了摇头,要不是往日庞夫人还算安分,她早就料理了。

“让她蹦着吧。”安抚了沈奚准,裴氏才问,“你们两个今日是怎么了?像闹了不愉快,我在上头瞧的清楚,要是有什么可不许瞒我。”

原是兴师问罪啊,沈奚准不肯说,将头撇到一边去了,那侧苏粤安也是如此,两人这副模样,闹的裴氏夹在中间一头雾水。

她只好问侯斯年,“他们俩个是怎么了?”

侯斯年怎么知道,但看沈奚准突然泛红的眼圈,他急了,问苏粤安道:“你说她什么了?”

说什么,昨日里说话的话,她哪能当众说,所以苏粤安有口难开。

这时侯宛儿硬着头皮道:“此事全怪我,是我做错了事,被王妃说了几句……”

沈奚准心中恨铁不成钢,也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侯宛儿竟然还顾着苏粤安的脸面,气到从侯斯年怀中挣出来,“益王妃厉害,何止说了几句?外头风言风语我不信没人听见了她说什么,既然她不肯说,那我说!”

她似是气坏了,“只因我女儿喜欢她儿子刘贸云,她瞧不上我女儿也就罢了,愣是拿养女一事挂在嘴边羞辱我女儿,说我们配不上,叫我们有点自知之明,离她那个好儿子刘贸云远些,往后好自为之!”

“我只想问问她,养女又如何?我沈奚准的养女是比谁低了一等吗?要真论起来,她那儿子才是给宛儿提鞋都配不上!”

沈奚准这番话说的极为严厉,在场的无一不脸色青青白白,但却无人敢反驳,只因她说的确实不错,即便侯宛儿是个养女,可真论起身份和辈分,侯宛儿叫汉帝刘寡一声表哥都不为过,就更别提小一辈儿的刘贸云,那是要磕头的!

但依旧有人不明所以,讶然道:“侯阳王妃怎么如此嚣张?刘贸云好歹是皇室宗族子弟,侯宛儿不过是个异姓王养女,如何就能让益王府世子给提鞋了?”

“是啊,这话也敢讲,怕不是气昏了头吧!”

有人斥道:“你们懂什么?别说侯阳王府郡主让益王府世子提鞋了,就她母亲沈奚准点名让陛下提鞋,也无人敢说什么。”

此话并非夸大,多年来人人都知沈奚准是侯阳王妃,却很少有人知道沈奚准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大汉朝太祖皇帝禅位后与当今太后胞妹所生的女儿,乃先帝的妹妹,当今圣上刘寡的姑姑!

因是太祖皇帝老来得女,又是禅位后所生,所以沈奚准随母亲姓氏,一直娇养于宫外罢了。但,该属于沈奚准大长公主的封号,是一个都没落下的。至于少有人知晓,还不是沈奚准自己不想提,她认为既是嫁了侯斯年,便该嫁鸡随鸡,所以只拿侯阳王妃的身份示人了。

几人听得脊背凉飕飕,被这宗皇室秘辛骇的久久不能回神,但皆心知若真是这样,那益王世子果然是给侯宛儿提鞋都不配了。看这眼下的情形,益王妃是踢到了铁板,虽然也听过益王妃与沈奚准交好,可如今倒像是没那么轻易了了。

就在都眼巴巴看戏时,刘寡稳稳的走了下来,人群中立即左右分出一条路。

“小辈的事情,大人之间谈谈也罢,千万不要为此伤了和气。”

“是啊。”裴氏也立即好言劝道:“虽说婚姻大事自古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若孩子们真心喜欢,也不能棒打了鸳鸯,就由他们去吧,两位王妃能不能成亲家,且看孩子们的造化。”

这话说的极在点上,旁人挑不出错来,心道果然国母之风,就连刘寡也淡笑着扫过一眼:“皇后,说的有理。”

“陛下。”

裴氏请过一礼后才朝看热闹的众人道:“这么好的宴席,诸位大人也别耽误了才是。”

皇室笑话看来虽是有趣,可也要有命看着才行,谁也不敢这时候看戏,纷纷连连称是,四下散了开去,见此,沈奚准与苏粤安也只能握手言和了。

刘寡也未再说些什么,既然走下御筵台,便索性同几位臣子一起喝了两杯,裴氏在一侧陪侍,偶尔也笑着说上两句,举手投足尽是一国之母的风范,先前这一场小小风波,也无声揭了过去。只是本该皆大欢喜,可原本在台上正看戏的庞夫人此时却恨的不行,愈发觉得刘寡身旁的裴氏碍眼起来,这种场合,她一个夫人再追过去就多有不合适了,只能妒火中烧,看个眼儿红。

“皇后娘娘!”人群中突然跑来个女孩子,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可闻,相貌更是精致绝色,笑起来好比昙花一现,似真又幻,不少人都看呆了去。

那女孩正是周觅,她从下手席位跑过来有些距离,小脸泛着淡淡的红,看着更加惹人怜爱。“觅儿给陛下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瞧是周觅,裴氏表情顿时和软下来,笑道:“觅儿快快免礼。”

周觅粲然一笑,跑上去拉住裴氏的手,古灵精怪的小声同她道:“皇后娘娘,我已经同父亲请示过了,磨了他许久,父亲已经同意我和姐姐去宫里了!”

“好丫头。”裴氏笑着轻拍了她一把,随手从果盘里拿了个贡果给她,“那你先去简单收拾些,赶明儿我就带你回家去!”

周觅得了夸奖,笑的更是开心了,应下之后又朝她和刘寡请了安,这才一蹦一跳的走了。按理说大家闺秀都该温婉可人,她这般烂漫多会让人当成是没规没矩,可见过了她,却又觉得这个年纪的女孩,就该是这样的天真无邪。

这一幕,刘寡似曾相识,恍惚记得也曾有个女孩在他视线中一蹦一跳着跑远了。他收回了视线,问裴氏道:“这丫头和你这样亲近,朕怎么从没见过?”

裴氏眼中温和犹在,竟分外动人,刘寡虽然不喜裴氏,但看她竟然也有这少见的样子,不禁心痒难耐起来,不知不觉的听她说起了话。

“这丫头名唤周觅,是太常卿周大人家的女儿,以前我也是从未见过她的,直到这次秋狝,看着实在合眼缘,便叫到身边陪了几日。”

“皇后喜欢?”

“是,想带她回家住阵子呢。”

刘寡稍稍迟疑:“回家?”

裴氏啊了一声,仿佛才察觉自己失言了。

刘寡却大笑起来,他才发觉身旁的女人竟也有如此可爱的时候,他道:“那便带回家去吧。”

再回御筵台上时,刘寡主动牵住了裴氏的手,端得是一副帝后情深的画面,无意就给天下夫妻做了表率,惹人众人感慨万千,纷纷起身相敬。

一向端庄优雅的皇后也朝帝王露出含羞带怯的目光来,另一侧庞夫人瞧的清清楚楚,但面色波澜不惊,心中愤懑却早已达到顶点,槽牙咬的咯吱咯吱,直骂一千多遍的狐媚妖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