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为何不愿与我相认!”呼延恪这一声吼得撕心裂肺,看他来势汹汹的表情,似乎是要将沈晏清撕碎才肯罢休。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现在就算喊护卫也来不及,所有人都一脸震惊,有的站起了来的,有的嗑瓜子看热闹,就是没有上前帮忙的。
而沈晏清却是坐得泰然自若,一双淡色的眸子毫无感情地望着直冲而来的呼延恪。
下一秒就在他面前停住了身形。
众人再一齐回望,原来是长兴候带来的那戴着面具的青年一把捉住了呼延恪的脚踝,用力一扽,减缓了黑皮哥的冲势。
呼延恪一身腱子肉走的就是强身健体的路子,沈陵渊也没指望真能控制他多久,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呼延恪能被皇后委以重任也不是什么酒囊饭袋一类,只见他回头一望,当即作出反应,单手撑地,借力回旋,低喝一声,大力挣脱了沈陵渊的束缚。
沈陵渊被这突如其来的劲道甩开,踉跄着后退三步才将将稳住身形。
呼延恪也不与他过多纠缠,仍旧不要命似的冲向沈晏清。
沈陵渊也再顾不上其他,抡起身旁西楚那位爷的案板,伴随着他一声“哎!你干啥子呦!”朝呼延恪砸去。
“来人,护驾!”
事态发展到此,太子最先反应了过来,正准备叫禁卫进殿,却见高座上的幸帝亲自抬了手,刚入殿门的禁军瞬间停了下来,齐刷刷在门口待命。
沈陵渊暂时是注意不到幸帝动作的,因为他已经化作一道黑影扑在了沈晏清身前。
沈陵渊对阵呼延恪胜在灵活,可他还要护住身后的人,就如同曾经面对双板斧壮汉一样,他如今又栽到了壮汉身上。
沈陵渊苦练了这么多年不过一层薄肌,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的,能拿肌肉做武器。
沈陵渊全程借力打力,并非他打不过呼延恪,沈陵渊早已不是之前的少年,单挑呼延恪这种攻击形式单一的路子其实绰绰有余,但他不愿意露实力,特别还是在幸帝面前。
沈陵渊刚刚来不及注意,现在熟悉了呼延恪的招数,趁着空档,凭借余光四下打量,自然是看到了门口待命的禁军和幸帝立起的手掌。
这位帝王的意思很明确,沈陵渊要是输了,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沈陵渊这会子虽知道了幸帝的意图却仍然拳对拳脚对脚的防御,他还是不想露底,正在思考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这一分神不要紧,却一搭眼发现到了这时候,沈晏清还有心思将盘子里的鱼翻个,摘下骨头,露出另一面肥美的鱼肉。
沈陵渊露出一抹苦笑,再一次用胳膊挡住呼延恪坚硬的拳头,这次后劲极大,沈陵渊后腰抵着案台,后脚紧抓地面这才稳住身形没飞出去。
倒是身后的美味佳肴受不了这等震荡,盘子发出了嗡嗡的响声,沈晏清自然而然地躲了一下,避免菜汤溅到自己的衣袖。
不知怎的,沈陵渊立时开窍了,没有武器,但不代表不能就地取材啊。
反正衣袖已经沾上了酒水,也不介意再沾点菜汤。
沈陵渊心中已有了决断,故意装作不敌想逃,下蹲躲过呼延恪凌空一脚,同时另一只手敲碎了桌面那只装鱼的盘子,站起身。
呼延恪攻击又至,这回沈陵渊没躲,他一手护住腹部要害,硬接了一拳。
呼延恪力求用力气碾压对手,因此他每次出拳的后摇都很长,沈陵渊凭借从前与影子的对战经验很快抓住了这一点,碎裂的瓷器棱角准确的硌在了呼延恪的咽喉。
战斗结束的一瞬间,幸帝的手也随之放下了,禁卫得令鱼贯而入,瞬息之间擒住了呼延恪。
呼延恪双手被困脸贴地面,却仍然不服,赤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坚持不懈的喊道,“二皇子,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要如此对我呼延恪!”
这话喊的那叫一个真心实意,这不屈不挠的精神震撼的二皇子本人都差点信了。
只可惜下一秒,这位最佳演员呼延恪的嘴就被禁军给堵死了,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呼延恪宣告失败,皇后面上的郁色就更浓了,那六瓣梅花是她独有的标志,不成功便成仁,现在只能祈祷幸帝看在呼延恪是北骊使团的份上不深究,再找个机会悄悄将他换出,不然……
皇后下意识地瞥向身边帝王。
诚如皇后所想,幸帝回给她一个冷冷的眼神。
这对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竟没有一丝属于夫妻的温情。
睿王这边就比皇后淡定多了,他似乎对这位皇后手下的黑皮哥很感兴趣,还想着搭救这位铁骨汉子一命:“父王,既然使臣如此坚持想来必有他的理由,不然您就让内臣检测一下侯爷背后是否有伤口吧,这样也好…….”
幸帝冰冷的眼神正缓缓移动着,一声大笑却瞬间吸引得他的注意了。
“呵。”沈陵渊在大殿上笑够了,面具下一双黑眸望向睿王,目中具是讽刺。
睿王不舒服,皱眉:“你笑什么?”
沈陵渊捂着腹部,“笑一国睿王竟向他国低头!”
“你放!”
“咳咳。”
在太子非常刻意地咳嗽声中睿王才想起来这是什么场合,将那个十分不雅观的字咽进了肚子。
沈陵渊此时已经回到了大殿中央,居高临下的望着地上的呼延恪,“无论北骊使团是何目的,但此番以靖芸公主为要挟,想让我东凛长兴候当众出丑,这已经不再是什么个人恩怨,而是国家冲突。然而又有哪个使臣会如此置自己国家的安危而不顾。呼延恪之所以这样歇斯底里——”
“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北骊的使臣!”
沈陵渊此话一出,皇后面如尘土,所有人,就连沈晏清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大殿寂静无声。
良久,高位上的幸帝才抬了一双浑浊的眼,“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这音调很冷。
不知是被沈陵渊震惊了还是被幸帝震惊了,就连大吼大叫的呼延恪都暂时停下了哼唧。
所有人都伸长耳朵想听清楚沈陵渊说了些什么。
沈陵渊上前一步,抱拳:“回陛下,小人两年前曾陪同侯爷一同去蜀遗坡赎罪,但在清缴外族时草民受了伤,这才没有与侯爷一同回新厦。一月前草民的病一好就迫不及待地往回赶,回来的途中与刚入嘉陵关北骊的使团有过一面之缘,那领头人是一位异族少女,根本不是这位皮肤黝黑的大汉。还请陛下允准,许草民出城找寻真正使团的下落。”
“你可知,骗朕的后果?”
沈陵渊抬眸直视幸帝:“草民愿意拿性命担保。”
幸帝注视了沈陵渊很久很久,仿佛是在想象那面具之下是怎样一张脸。
不过,提前揭露了谜底这游戏就不好玩了。
幸帝忽的扯了一下嘴角,大手一挥,“来人,将呼延恪押入大牢候审。”
这就像是宣判死刑一般,一旁的皇后已然坐不住了,一个身形不稳差点跌坐在地,幸帝却十分冷漠,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对沈陵渊说,“你,可愿为我效力?”
沈陵渊:“回陛下,臣的当务之急是追回真正的北骊使团,至于官职嘛,还请陛下准许臣立过此功后再当面向陛下讨要。”
幸帝双目微微眯起又恢复正常,竟是颔首回应道:“好,朕就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后若是你找不回使团,你该知道结果。”
沈陵渊笑,抱拳:“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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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闹剧最终以皇后惨败为结局,睿王也是没想到这个沈晏清明明不知道他的谋划却凭借着一个花言巧语的禁脔反败为胜。
所以,不管这陆洄是何方神圣,只要他在沈晏清身边就不能留。
睿王当即起了杀心,宴会结束后便带着宫人快速出了宫城,准备回府安排截杀。
却不成想在拱门口正遇到了等着他的太子容琮。
睿王容厉见到月下皓齿朱唇的男人,瞬间敛了杀气抬手叫停了随侍,露出一排大白牙,“皇兄。”
太子却似乎并不打算与他寒暄,开门见山:“仲邈,你一定要与沈晏清过不去?”
睿王的笑容逐渐消失,目中阴翳难消,“大哥等我就是来问我这个的?”
太子不答定定地望着他,也就是没否认。
睿王情绪转变很快,瞬息之间又笑了,“明明是皇后娘娘执意如此,大哥怎能怪到我身上。我倒是还想问问大哥,皇后的计划你明明知晓却一点都不帮衬,你就不担心皇后倒了,会连累到你吗?”
太子似乎觉得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他望了睿王一眼后径自转过身,用后背对着他,悠悠地说道,“仲邈,你错了,无论谁是皇后,孤,都是太子。”
睿王望着那人的背影,骤然握紧拳头,“大哥这意思是要护着那长兴候,连一个禁脔都不准我伤害了?”
太子渐行渐远,声音也淡淡的,“仲邈,别再执迷不悟了,我只是来劝你,不要在这风口浪尖上作茧自缚。”
说罢,太子登上了马车,启程回府了。
马蹄声逐渐消失,拱门外只剩下睿王一干人等,一阵凉风吹过,吹起容厉额前黑发,露出一双感情复杂的眼,还有逐渐动作的嘴。
“作茧自缚,作茧自缚...呵呵,呵哈哈哈,执迷不悟!”
睿王喃喃地念了几声,忽然仰天长啸,“到底是谁执迷不悟!”
哗啦一声,身后随侍跪了一地。
睿王似乎也喊累了双目赤红地凝视远方,双手紧攥着轮椅把,骨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