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是说……沈晏清每晚都会来为我上药?”沈陵渊下意识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角眉梢,呼吸一滞。
那……
“那我的衣服……”沈陵渊眼神闪烁,别过头装作不经意间地随口一问。
“自然也是侯爷脱的。”
盗鹄歪歪头,那表情好像在说,这不是理所当然。
而后拽过他里侧的手臂继续卖力擦拭,“侯爷可是相当怜惜你,这一个月里就算再忙,也不会忘记晚间来照顾你,只不过今天府上来了个硬茬,侯爷不得不亲自去应付,这才叫我来。”
沈陵渊狐疑的抬起头,压下心中悸动问道:“硬茬?”
“是啊。”盗鹄停下手中动作凑到沈陵渊耳边,神秘兮兮,“皇家禁卫军统领高湛,你说硬不硬。”
“高-湛!”沈陵渊腾的一下着了火,咬牙切齿地重复着。
可不就是那位拿着他画像满街跑的禁军统领。
沈陵渊身边的气场突变,吓了盗鹄一跳,他忙转过身去换洗毛巾,掩饰慌乱。
这火来得快退得也快,沈陵渊瞧见盗鹄的模样后很快敛了情绪,一双凤目上下打量着他,而后微微一笑,唤了一声,“胡大哥。”
盗鹄身子一抖,毛巾掉到了地上,他眯起双眼:“陆,陆公子,你有话就吩咐,可别笑,千万别笑。”
-
月升日落,夜色渐浓。
沈陵渊穿着盗鹄的衣裳,狗狗祟祟的到了庆辉堂外,哪料竟迎面撞上了来送茶水的婢女杜鹃。
杜鹃看清来人后连犹豫都没带犹豫一下,微微矮身,唤了一声:“陆公子。您怎么穿着□□管的衣裳?”
沈陵渊:“……”
现在看来这换衣服的功夫着实是没必要了。
沈陵渊本是想着用盗鹄管家的身份省了麻烦,可他这一个月来没工夫照镜子,忘了。
自己早已不是一个月之前的瘦弱少年,此刻穿着盗鹄的衣衫露胳膊露腿的,别说容貌了,就这身形就差出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现下有更要紧的事,沈陵渊也只能将就将就。
“咳。你这茶水可是要送进去给侯爷与……高大人的?”沈陵渊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问道。
杜鹃点点头:“是的。”
沈陵渊微微一笑,“正好侯爷叫我有事,我就直接帮你送过去吧。”
“可,侯爷刚才明明吩咐过不准任何人进去的。”杜鹃有些犯难了。
沈陵渊微微眯起双眸,右眼处的疤痕给温润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狠厉:“杜鹃姑娘可是不信我?”
“怎么可能不信公子。您可是侯爷最挂念的了。”杜鹃被这目光吓了一跳,转而一想近些日子侯爷对沈陵渊的照顾,顿时觉得自己蠢到家了,平白得罪了贵人。
“那就麻烦陆公子了。”杜鹃俯身,行了个大礼,“刚刚多有得罪,还望公子勿怪。”
沈陵渊接过托盘,“哪里。都是为侯爷尽心,姑娘言重了。”
两人寒暄一番,沈陵渊目送杜鹃离开,这才进了庆安堂的前院。
他四下望了望没有人后,本欲敲门,正听到了屋内传来拍桌的声音,沈陵渊顿时改了主意,侧耳伏在门前。
庆安堂内。
高湛晚间卸了戎装,此时穿着一身常服坐在红方木桌一旁的檀木椅上,戒备地望着眼前的美人。
若不是陛下授意,他是真真儿的不愿意面对沈晏清这等城府极深之人。
沈晏清望着这位明显有话要说,却又一脸忌惮的禁军统领,轻笑一声,“不知高大人这么晚了来我府上有何贵干?”先挑起了话题。
“啊,我这个,那个……”
沉默了半晌,突然被提问,高湛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左看看右看看,十分尴尬。
最后他在沈晏清审视的目光中卸了伪装,索性一拍桌,“嗨!我也不跟侯爷卖关子,就直说了!”
沈晏清笑容不减,“大人请讲。”
高湛也跟着讪讪的笑笑,语气稍软:“是这样的侯爷,自从您一个月前上任大理寺卿,接手燕雀楼第四街那个案子后,皇上便召我进宫,让我多多照顾您,助您尽快破案。可这都过了一个月了,您,您好歹象征性地去案发现场看看呐!”
沈晏清闻言,一副十分震惊的模样:“晏清事先并不知道大人您也牵扯其中,给您带来困扰,先行陪个不是。”
沈晏清说完起身就要拜。
“侯爷,别别别,您贵为侯爵怎能向我鞠躬。”
高湛慌张上前搀扶起沈晏清,两人落座后他才接着道:“我这次来,也不是要怪罪您的意思。只不过是这件案子牵扯甚广,陛下那边催得紧。你也知道,皇上身边不止我们禁卫军效力,还有夜麟在暗。若是我们办事不力,最后被那不入流的组织压过一头,我还好说,可我手底下的将士,他们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啊。”
沈晏清垂眸,姿态放低,轻声道:“统领爱护下属之心晏清佩服,只不过此案颇为棘手,不知统领可有眉目?”
“哎,我曾派人去案发现场……”
高湛这话说一半,忽然一怔,再回首看看沈晏清一张温文尔雅的笑脸,便知自己上了当。
他挠了挠头,有些懊恼道:“您这一直套我话可还行。”
沈晏清弯起唇角,眼尾眉梢均带着浅浅的笑意,“统领既然去了现场,便知此案其实并不难。即便我不去现场,这凶手是谁,大人与我都是心知肚明。你我现在可谓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因此,晏清断不会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我只不过是好奇,这背后之人究竟想做什么。”
“这……”高湛看上去有些困惑,他手肘拄在桌子上,稍稍凑近,小声说:“难道陛下事先没有授意过您?”
“陛下自然是暗示过的。”沈晏清答,“只不过……”
高湛追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陛下既已将这件事我全权交于我搜查,又命了统领你在暗中协助,这夜麟的两位大人又为何要毁我人证?着实是。”
“有些,无法无天了。”沈晏清这话说得十分小心,尤其是最后一句似乎仔细斟酌了很久。
高湛一听这话,火气瞬间上来了,粗狂的面容带上一抹郁色,虎狼之威:“哼!侯爷不必给他们留什么情面说的如此委婉。那三个王八羔子仗着背后有陛下撑腰,有什么不敢做的,先不提这次搜查旧部,光是我手下副官前两日的辛辛苦苦赚得的功劳,都被抢了去!”
“哦?竟还有这等事。”沈晏清露出十分震惊的表情,“不知是什么功劳,统领能否说与我听?”
习武之人讲究一个真性情,价值观相投,厌恶的人一致,高湛心中的戒备就少一份,再说他这回就没打算瞒着沈晏清。
高湛道:“这件事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说出来你便能知晓,那沐春阁的名角花楼你可知。”
沈晏清点点头:“略有耳闻,倾国之姿,八面玲珑,颇得朝中大臣喜爱。只不过听说前些日子他被你的一个手下带走了。”
高湛见沈晏清知道此事,表情更为凶悍:“说的就是她,本来我追查沈迟余孽已经有了些眉目,正查到了这花楼也是给老侯爷关外传信的密探,可谁知我派手下前脚刚去抓人,后脚,皓那个王八羔子就将这事告诉了皇上,本来是由我们禁军处置的,这下可好,皇上将那花楼全权交给夜麟负责!”
“这么说禁军是费力不讨好,白折腾一回了。”沈晏清也跟着皱了皱眉头,眸中却不着痕迹地隐去一丝疑虑,“那花楼最后是怎么处置的?”
“可不就是费力不讨好吗!因着我和老侯爷曾在军中一同共事过,那王八羔子连审都没审,就下令一周后在城郊祭坛处死花楼,你说又有哪个将领手底下没个传信的人?”
讲到这里,高湛面色颇为无奈:“就算,就算花楼同叛变的事儿有关联,也不至于死刑啊!”
高湛讲到这,因字迹失言,又愣了一下,仔仔细细观察过沈晏清的表情并无不悦后才接着赔笑道:“侯爷不知,犬子,我家那个败家儿子喜欢这个花楼,哈哈,正好他明年弱冠,我本想将人关几天就……现在可好,功劳是他夜麟的,这等得罪人差事却要我们来做!”
高湛说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瞳孔左右闪动,小动作尽落入沈晏清眼中。
沈晏清岔开了话题:“这么说统领过两日还要走一趟郊外天坛了?”
“老子才不去!咳。”高湛略微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我身为禁军统领,还是要留在城内守护宫中安全,这等事情自然是交给手下去做。”
沈晏清起身,手掌横合,简单一拜:“原来如此,真是辛苦统领四处操劳,还要为我这案子烦心,您放心我一定尽早定案,让您少一份负担。”
高湛终于有了点笑模样:“那我可是多谢侯爷了。”
......
屋内唠得热火朝天,屋外偷听的沈陵渊却是怒火滔天。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花楼就被禁卫抓进了大牢。
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花楼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也要被处死!
该死的应当是你们!
沈陵渊攥着托盘的手指关节已然泛白,目光扫过托盘上的茶杯,眼神骤然变得狠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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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故意的?”庆安堂外根深叶茂的老榆树上,影子单脚立于一纤细树干,浓荫将他的身形尽数隐藏。
纯黑的面具下,影子一双默然的眼眸正注视着推门而入的沈陵渊。
“你觉得我是能舍得金蟾蜍的人?”这声音就来自影子的正上方。
影子抬头,只见素娥正夸坐在一粗壮的树干上咬牙切齿,一双杏目不无疼惜。
素娥本想让沈晏清看看沈陵渊这备懒得真面目,哪又能预料到今儿就这么巧,高湛来了,而这沈陵渊又这么闲的过来送茶!
这回可好,不仅要被骂一顿,还要少一只养育多年的金蟾蜍。
“当初还不如把那一瓶孔雀翎给没收!”
素娥愤愤地揪下一根榆树枝,而后轻盈地掠过影子,跳下了榆树。
“做什么去?”影子低头望着素娥轻声问道。
素娥回眸,撅起樱桃小口:“外头找个地儿埋伏,给高湛解毒!”